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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贺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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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这里!”
京都的西面,便是近两年刚开发的新久保区了;远离闹市的喧嚣,又毗邻一片繁茂的森林,这里很快便成了艺术家和小众商店的聚集地。
周末的午后,临街店铺纷纷挂上开张的木牌;二楼民居也窗户大开迎接阳光,鲜艳的窗帘随着微风来回飘荡。手举小黄鸭气球的孩童,在冰淇淋店前流连的情侣,嬉笑打闹的学生们,让原本宽敞的道路显得拥挤不堪。
正因为如此,木下友树才没能看见街对面冲他招手的优子公主。不过,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很快便越过人流,朝那个抱着猫咪的身影赶去。
即便是周末,木下也依旧穿着制服。对于他来说,青山中学的制服,总比他略显短小的旧衣服强。因此,当他看见一身白色小洋装、打着蕾丝遮阳伞的优子时,竟愣了好一会。
季秋自然察觉到了他泛红的脸颊,原本坦荡直视的目光也不由移向一旁。为了缓解尴尬,她急忙把橘猫举到他面前:“你看,我把可可带来了。你推荐的那家医院在哪里?”
季秋对皇帝说要去看宠物医生,倒不完全是借口。可可这些天格外挑食,她和智子换了好些口味都没有效果,皇家兽医检查了一番,也只叫她们顺其自然、不要过分担心。
恰好木下提起自己打工的一家宠物医院。抱着好奇心,季秋和他约好周六一同带可可去试试。
正午的阳光开始灼热起来,明晃晃的在石子路上投下耀眼的光斑。季秋一手撑起阳伞,另一只手提着猫包,渐渐的便将同伴隔绝在领域之外。作为一个古板守旧的男生,木下自然对阳伞避之不及,只好默默跟在季秋身后,在旁人眼里,倒像是大小姐的跟班了。
季秋一路细细浏览着五花八门的商店,好不容易将眼光从一排狐妖面具上挪开,这才注意到木下不见了。她慌乱地回头张望,却看见他站在路边,好奇地盯着雕花木窗内的咖啡馆。
见她看过来,木下兴奋地指向里面:“殿下,那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果然,那个坐在角落里独自喝咖啡的人就是奈奈。看样子,她似乎在等什么人。季秋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真岛:这家叫flora的咖啡店处处装饰着挂着露珠、新鲜采摘的应季花朵,内饰充满着细巧的设计,显然是情侣约会的圣地。
奈奈又一次看了看手表,每当门口的风铃响起便会投去探寻的目光。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于真岛的迟到,她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
季秋拍拍木下的肩膀,道声“走吧”。
奈奈已经很久没有向她分享过自己的生活了。
季秋想让自己不那么在意,可是心底还会涌起酸涩的情感。与曾经的好朋友渐行渐远——哪怕是隐藏着秘密的朋友,也会让人怅然若失。
自从奈奈公开和真岛在一起之后,两人便再也没聊过从前最热衷的情感问题。奈奈也许是出于愧疚,季秋则是出于尴尬。
坚定了调查奈奈的决心后,季秋与她的相处不免带了几分疏离,而奈奈与真岛的约会也变得越来越频繁。这下,从前谈天说地的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被朋友簇拥着穿过校园的奈奈,与抱着课本独自穿过走廊的季秋,渐渐走成了两条平行线。
木下察觉到季秋的低落,他几次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声。焦急的心情转化成愈发加快的步伐,季秋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慢些!我走不动了。”一路的颠簸让猫包中的可可不耐地叫了两声,季秋费力地提着它,大口喘气。
木下推了推黑框眼镜,这才恍然地伸出手:“殿下,我帮你抱猫,我们再跑两步,很快就到了。”
季秋险些被他气的笑出声来。这是什么神操作?
她大致能理解,这位钢铁直男想转移场景,把她从消沉的心情中解救出来。可是,让她这个抱着二十斤重的大猫、穿着皮鞋的女生跟着一身轻松的他快跑,也太过勉强了吧?!
歪打正着,这个想法还是成功了。季秋脑补着刚才的画面,越想越好笑,扶着膝盖乐得喘不过气来。
一同出糗是拉近两人距离的最快方法。大笑过后,木下始终保持的那层礼貌的外壳出现了裂缝,在季秋面前强烈的“下级感”慢慢淡去。边走边说笑,很快便来到了一座二层小楼前。
从外表看,这是家普通的民居,最常见的扶桑木式结构,门口挂着“贺田”的名牌。院内一条小狗瞅见生人,冲季秋叫了两声。
“嘘!年糕,是我啊。”木下蹲下身子,熟练地抚摸着它的两只耳朵。这时,玄关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身着黑色高领毛衣,高挑清癯的青年略一挑眉,朝季秋点了点头。接着他简短地招呼了木下,“友树,你朋友?“
木下站起来,挠了挠后脑,低声应了。
他又转向季秋:“殿下,这是我表舅贺田医生。”
听见殿下二字,贺田波澜不惊的眉眼这才有了波动。他重新打量起木下,啧啧称奇:“我不知道该为哪件事吃惊才好,是你终于有了朋友,还是你朋友竟然是公主殿下?”
木下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她不是我朋友,我的意思是,她…她不缺我这样的朋友…”
越描越黑。
季秋崩溃地捂住脸,好在贺田似乎习惯了他的表现,淡定地牵走龇牙咧嘴的年糕,“请进,我去为你们泡些茶。”
贺田家不大,即便与隔壁几间民居相比也是如此,外墙的油漆还有些剥落,看样子这间家庭诊所盈利甚微。踏入门口的那一刻,季秋还以为会看见所谓“简约的空间利用”,以及与这位男主人性格相匹配的性冷淡风家具、充满后现代棱角的黑白灰。
她完全猜错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柔软温和的米色和橙色,布艺沙发、抱枕,阳台上半旧的猫爬架和狗窝,还有圣诞风格的一组马克杯:要说屋里还住着一位八十岁的老奶奶,反而会更有说服力些。
从进屋开始,木下便熟稔地进入了助手模式。他从猫包里将可可解放出来,稍加抚慰,便送进了客厅旁的诊疗室。
季秋啜了几口热茶,对可可的担忧,加上对民居里诊疗条件的好奇,最终还是促使她紧随贺田的脚步跟了进去。
看得出来,这里原本是个小卧室。不过除了格纹窗帘以外,其他痕迹已被清除得干干净净。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铺着纸垫的蓝色触诊台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旁的桌子上放着听诊器等小器材,角落里的洗手台旁搁着几瓶药水,墙角还有一个空狗笼。
季秋不免开始猜测,他这是把自家改造成了医院,还是干脆住在了工作室?
可可被智子娇养了这些日子,脾气格外温顺,被放在台子上后便乖乖地坐着,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会工夫,贺田已经换上了工作服。口罩上方露出的一双眉眼出奇地耐看,季秋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几眼。
“介绍下情况吧。”他淡淡道,仿佛对这些小动作已习以为常。
季秋描述症状的同时,贺田行云流水般测好体温、检查心跳,又摸了摸它的牙齿。木下颇为默契地为他用完的器具消毒,不用吩咐便为下一步做起准备:看得出来,他们合作的时间不短。
简短的检查后,贺田爱怜地摸着可可脑袋:“这孩子目前很健康,不过挑食的问题再不解决,也会生病的。”
一直沉默的木下突然插话,“贺田舅舅,上回那只短毛猫…”
“啊,多亏你的提醒,”贺田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飞快翻阅起来,“殿下,你不会碰巧给可可吃过sqob牌的罐头吧?”
季秋仔细回忆了一番。似乎就是一个月前,智子告诉她,自己收到了京都宠物协会限量发售的特制罐头。由于可可向来零食、罐头不断,她们也没有特别留意,顺手便掺在猫粮里给可可加餐了。
“确有此事。”季秋点头道,“难道你们遇见过同样的情况?”
贺田摘下口罩,语气变得严肃:“好在喂食不多。接下来尽量准备些自制新鲜猫粮,与干猫粮混合,慢慢纠正它的习惯。”
木下在一旁圈住企图跳下台子的可可,附和道:“sqob这个牌子还没有上市,目前只在小范围内流行。我们上次接诊了一只类似的短毛后,要来一些残余拿去检验,发现有少量新型诱食剂,效果是现有药剂的三倍。所以…”
“闭上嘴巴,好好收拾。”贺田轻轻抱起可可,帮季秋装进包里,“这小子把我的台词抢完了,大致就是这样。殿下不妨在客厅稍待片刻,我找些食谱给你参考。”
贺田一丝不苟地洗过手,为茶几上早已凉透的玻璃杯注入热水。
季秋陷在软乎乎的抱枕堆里,捧着那杯氤氲的水汽,看他在一旁的书柜里翻找。
“你的品味不错。”
贺田转过身,循着她的视线望见餐柜上方的小像。画面中心是个清秀的少年,抱着一条大狗笑的灿烂。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天空蓝的透明。
“承蒙夸奖。”语气冷静而克制,只是眼神里的黯然出卖了他。
出于好奇,季秋重又端详一番画作,突然好笑道“原来画的是你!看你现在严肃的样子,真的认不出来了。”
“是啊…”他无法用忙碌掩饰自己的情绪,低声叹息,“这是最后一幅了。”
即便再愚钝的人,也会听出他语气里的怅然,还有“到此为止”的决绝。
季秋明智地止住话头,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只余下他翻动纸页的窸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