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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断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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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仄牢房里,血腥气、馊味儿,和不知道什么东西腐烂的臭味一股脑儿搅在一起,一遍遍刷新人的忍受度。
 
 张启山盯着地上一滩血污,边上不知名的小虫子正围着它转。
 
 “师兄机关算尽,会想不到今天这一步?”
 
 他静静站着,昏黄灯光照在他脸上,也未能将那冷厉软化一分。
 
 赵集清低低笑了一声,忽觉出这场面的几分荒诞来,不过仍坦坦荡荡道:“自是想过。”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血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不久前,他还是一身清白,悠然坐在餐厅里品酒。他甚至都能回想起桌上那枝修剪好的玫瑰,仿佛血染,让人心惊。
 
 想过,还是做了。
 
 这句承认代表什么,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纵是正道光明,坦坦荡荡,也敌不过一句“不愿”。
 
 张启山不由自主地想:当真是,宁为日本人的走狗,也不愿为他效劳。
 
 赵集清微微抬起头,不想自己看起来畏畏缩缩。即便沦为阶下囚,人人唾弃,已经不能再狼狈了,他也想固执地守住这最后一点的风度。
 
 虽然极为可笑。
 
 他就这么隔着七步之遥,觑了张启山一眼,忽而笑起来。
 
 “享一时荣华富贵,总比赴一个既定的结局要好吧?”那声音早已沙哑得不成样子,不知是因人的关系还是什么,竟透出一丝山穷水尽的险恶来。
 
 张启山眉心一跳。
 
 “师弟,数万人马,因你一念,全搭进去了……咳!咳咳!”他重重咳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带出血丝来,再不复平日君子端方,显出几分油尽灯枯的可怖。
 
 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道:“不愧为长沙总司令,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这个师弟,究竟是自信过头,还是天生一根筋呢?
 
 张启山这才抬眼看他,那数日压抑在皮囊下的戾气浮上眼角眉梢,直直逼视着赵集清,仿佛荒外野狼亮出利齿,即将咬断同类的喉咙。
 
 恐惧一寸一寸蔓上心扉,赵集清本能性睁大眼睛,凉风一次,方意识到自己起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有点明白李疆当年为什么推张启山上位了。
 
 这样的人……呵。
 
 张启山掏枪对准他的脑袋。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投降?”
 
 赵集清纹丝不动,只轻笑一声。
 
 “师兄,你并不怕死。”他淡淡道。
 
 赵集清缓缓闭上眼,低低道:“可我贪生。”
 
 “你恨我。”
 
 “确实嫉妒。”
 
 “值得去卖国?”
 
 “不悔罢了。”
 
 张启山点了下头,收回枪,道: “赵集清。”
 
 “祝我在前线多杀几个鬼子吧。”
 
 短短数语,尘埃落定。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赵集清没有说话,散了神思,恍恍惚惚。
 
 张启山向外走了几步,忽想起了什么,去而复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束白花,放在赵集清面前。
 
 那甚至让人叫不出名字的花静静搁置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十分格格不入。
 
 赵集清生生拉扯回一点意识,手指动了动。
 
 “有个小姑娘来寻你,这花是替她带的。有什么遗言吗?我好转告她。”
 
 哦,是她。脑海里闪过一张笑靥,他漠然想,不过顺手救了她一次,每天都傻兮兮地来送花。
 
 “告诉她……”那恶劣的因子又冒了头。
 
 “我不喜欢花。”
 
 还有,她笑得真丑。
 
 张启山嗤笑一声,走了出去。
 
 从窗子里吹来丝丝凉风,赵集清闭上眼,感到身上慢慢变冷。
 
 窗外鸟鸣声声,春到了。
 
 真是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