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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求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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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锋利的刀刃轻敲着玻璃杯沿,一声脆响,衬着程怜絮明显的心不在焉。
余皓看了一眼桌上丝毫未动的早餐,什么也没说。
“余皓。”她轻轻唤了他一声,目光依然飘忽不定。
“嗯。”他静待下文。
“要是没有战争,我们现在,会做些什么?”
余皓手上动作未停,心里却随着这句话起了些许波澜。他想,要是没有战争,他或许会顺利继承家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过着乏味又无意义的人生。
“如果没有战争,我的父母还活着……”程怜絮缓缓收紧五指,她想到她父母前后倒下,出现的那张带着兴奋的脸,那把刺刀上沾着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成为她毕生的恨。
“我大概就和乡间寻常姑娘一样,帮衬着家里,干活织布,平平淡淡过完一生。”程怜絮的目光幽远起来,沉入思绪万千。
可这世上从未有“如果”,能做的,不过是过好现在。
余皓端着咖啡走过来,在她面前放下一杯,也不安慰。只是淡淡道:“要是没有战争,你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喝一杯现磨咖啡了。”
他说完坐在桌对面,开始用早点。还有一句,他未说出口。
如果没有战争,我还会遇到你吗?
自然也,不会。
寻问路人后,二月红独自去了寺庙。
除却满眼满耳的热闹繁胜,一处古刹静好无声。什么聒噪绮丽,扔进去,统统都沉了下去。
甚是心安。
二月红抬眸,细碎金光在叶隙间闪烁,一刹那,滑过悠长过往。
似是极远,又似是,回眸可见。
“施主,求佛还是还愿。”
一僧人自竹林小径步来,微垂眼帘,神态平和,僧衣简朴干净。
都不是,他只是……二月红脑海中一瞬的空白,他也不知道了,只是想来。为何来?不知。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落下二字:“求佛。”
二月红一路心神恍惚,到了香殿,开始迷迷糊糊地上香。
他不知道有什么可求。
求不得。
直到第三柱香,他才乍醒般抬头,有佛像肃穆,窥不出什么。脑海中忽现一片带血衣襟,电光火石间,便已于心上落下一愿——
“唯愿将军不必马革裹尸还,安稳归来,不落一身疾病伤痛,余生顺遂。”
上完香,二月红走出香殿,心中闷痛。
竟是难断,断难。他轻轻叹了一声。
纵是孽缘,他也不悔了。
清风穿林响,数不尽的竹叶翻飞,望去凉薄似刀。
二月红伸手摘下一片竹叶,放至唇间,闭眼吹了起来。
曲声婉转,却又隐着浅浅清愁,好似秋水迢迢,再难近岸。
又不知是谁隔墙叹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道尽无言。
竹绿袍白,不像人境,亦非天宫。
耳边风声渐渐,窸窸窣窣宛若那人轻悄自后走来,缓缓抱住他低声道一一
跟我走吧。
指尖微颤,那片竹叶得了空隙随风落去。
二月红缓缓回头。
竹林依旧旧,空无一人。
喘不过气来的悲哀漫上心扉,混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他根本遏制不了。
昨日今日。
有什么东西,带着温度,极快地落下。抬手一碰,早已是濡湿一片。
他心底,忽从一片怅然沉郁中升起一种浓烈的不甘。
二月红转身跑回香殿。
他想问,只问一句——究竟是谁错了。
他?还是他?
戏子而何必情深?将军何以有义?
待他再进香殿,蓦然顿住,原先那个僧人在香殿里,摸索着向前走,原来,竟是盲了。
俱是无言。
神佛何以开口?
原来不过都是,有苦难言。
罢了。
二月红收敛起所有情绪,走出香殿。
不提。
不提。
“佛爷。“戚铭推门进来,紧皱眉头。
张启山微微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赵集清……他……”戚铭抿抿唇,“他不行了。”
赵集清,张启山的师兄,汉奸。
张启山闻言怔了一会儿,放下笔。
没什么特别清晰的情绪,就是想发呆。
“你说……”他无意识地开口,目光游离。
“什么?”戚铭没听清。
“没什么。”他回过神,踟蹰道:“嗯……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去看他。”
戚铭出去后,张启山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半晌,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去了监狱。
总是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浑浊的灯光只照得出一片脏兮兮的地方。
他近来愈发厌恶这个地方。
他停在一个狱房前,也不看里面的人,只是道了一句“师兄”。
赵集清慢慢抬起头,笑了一下,血迹斑斑下竟还有旧日所现的温文尔雅。
“师弟,来给我收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