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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三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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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袍诸葛’阮明正的确在毁诺城。
雷家庄破庄之日,她与雷听琴一道杀出生天,而后雷听琴寻雷卷报讯,她则急奔毁诺城讨救兵。谁料想救兵未至,雷家庄已灭,庄内男女老少三百余口,皆被顾惜朝杀尽杀绝。
当日雷家庄尸横遍地,流血飘杵,情状甚是惨烈,据传‘封刀挂剑’雷家已放话要追究事主罪责。
夜静,只闻雪落的沙沙作响。
戚少商与雷卷端坐在安顺客栈昏暗的厢房里,两人面色都很难看。
息红泪幽幽低声道:“霹雳堂江南总堂已出动‘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八大弟子,而朝廷为了这件案子,你们知不知道从京城来了什么人?”
戚少商胸膛起伏,耿耿道:“雷家庄的事千算万算都不该算在卷哥头上,难不成朝廷还要出动四大名捕捉拿苦主归案不成?”
息红泪凝目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朝廷拿人几时分过是非了,你说的不错,可四大名捕只来了一双手。”
戚少商闻言,眼神灿亮了一下,仿佛雄狮在踽踽独行中遇着了突袭,失声道:“铁手?”
屋里登时一静。
铁手。
这名字黎民百姓听了固然都要赞一声英雄丈夫好汉子,罪犯恶人听了却都叫苦不迭,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遇到这个人,这双手。
雷卷蹙眉道:“铁手此行,摆明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明查雷家庄一事,暗地要抓你归案。你打算怎么办?”他城府深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眉梢眼角都隐现忧色,不禁更叫人揣度铁手究竟是一个怎样厉害的角色。
戚少商在窗前来回踱了几步,沉思良久,展颜一笑:“铁手这一来,对我们说不定是个转机。”
雷卷端着茶碗没言声,息红泪却忍不住问:“何以见得?”
戚少商欣然道:“据我所知,铁手绝非善恶不辨、是非不分的人。”
息红泪不以为然:“就算他真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套上那身官服后只怕也成了没骨头的软脚蟹。”
“不会。”戚少商摇头截道,“铁手他绝不是这种人。”他说得斩钉截铁般的肯定,孰不知他越肯定,息红泪越要抬杠。
“你既然跟他相熟,那何不索性向他投案自首,瞧他能不能为你洗清冤屈?”
戚少商被她抢白得微微有气,猛一抬头却见昏黄的灯光下她冷白着双颊,微启着红唇,如画的眉目带着三分嗔怒七分薄怨,犹如黑窟里烛火照在敦皇飞天神女像上,那么优美、那么妩媚,不禁心里油然而生一阵温柔怜惜。
他痴痴的凝望着息红泪柔声道:“我与他并不熟,只在他追捕绝灭王时有过一面之缘,可我知道他绝不是为虎作伥的人,就象我知道红泪你纵然怪我怨我,心还是向着我一样。”
息红泪玉色的双颊蓦地飞红,直似搽了一片胭脂,她咬着唇羞涩道:“谁要向着你?!好稀罕么?”
戚少商眼睛闪着光芒,低笑道:“是啊,我稀罕,而且稀罕得紧。”
息红泪脸色更红,她猛地站起,跺了跺脚嗔道:“卷哥,你瞧他好不要脸!”
雷卷一直捧着茶碗眼观鼻鼻观心的沉吟,此刻霍然起身,朝门口走去。
戚少商见他脸色有异,正待要问,忽听雷卷厉声喝道:“什么人?!”
戚少商和息红泪脸色倏变,雷卷已遥遥一掌拍出。
只听‘哎呀’一声娇呼,房门的光线一暗,掌风震开的门洞里,娇怯怯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子。
她发丝有点纷乱,嘴唇有点偏厚,衣裳有点嫌紧,神情有点太慵懒,但这种种不足凑在她身上偏成就了十足的冶艳,百分的销魂,叫人看了忍不住就想沾一下,却无人知晓这女子原是一颗包着糖衣的毒药,要甜够了腻够了才叫人毒发身亡。
“不愧是‘冬雷震震’雷堂主,还是叫你发现了。”英绿荷一面说一面抬手把一缕发丝捋到脑后,衣袖因为上扬的动作落到了肘部,露出的手臂白得象蘸糖的米粽。
“这位俊朗英气的想必就是‘九现神龙’戚大侠,果然不凡,奴家英绿荷这厢有礼了。”
戚少商淡淡道:“过奖了,不知英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英绿荷拿眼睨着他,腻声道:“戚大侠何必见外,叫奴家英子就好。在雷堂主与戚大侠面前,英子不敢妄称见教。不过是有事相求罢了。”
“哦?”
英绿荷娇声道:“英子只想借戚大侠的宝剑一用,不知可否?”
戚少商冷冷一笑,手指搭上剑锷,把剑身抽出一半。
剑光反射雪光,映寒了他依然俊秀却已沧桑的脸。
“此剑并非戚某所有,姑娘的这个请求恕在下万难答应。”
英绿荷笑容一敛,挑眉道:“只怕这由不得你。”
戚少商摇头道:“江湖中除了讲道义,讲规矩,还要讲实力,你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我是一个弱女子,你忍心对我出手?嗯?”英绿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叫人血脉贲张的呢喃,仿佛弱不胜衣般倚向戚少商身上。
她堪堪要贴到戚少商身上,突然象只被箭射到的兔子一样跳起来。
一支晶莹剔透的箭擦着她的鬓角射过,‘夺’地钉在房梁上,箭尾尤自颤动不已。
“就算他跟卷哥不屑与你动手,我也不会看着不管。”息红泪冷冷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女子,所以才会有那些瞧不起女人的男人。”
英绿荷俏颜一寒。
自打进门起,她的一双眼珠除了打量戚少商,就是在息红泪身上打转。这世上不止男人爱看美女,女人更爱看美女。男人看美女是为赏心悦目,女人却因暗地攀比的私心,英绿荷向来以为自己姿容绝世,眼下被这女子一比,只觉自己黯然失色,嫉恨之意顿生。
她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你又是什么人?这儿也有你呈口舌之利的地方?”
“不呈口舌之利难道还呈刀箭之利?”息红泪微微笑着反问。她这一问里有极大的语病,英绿荷气得脸煞白,尖声道:“你方才偷施暗袭,这算什么。”
“古人都说: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既然你我同为女子,为什么我不可以偷袭你?”息红泪睁大眼,很无辜也很狡黠地答。
“你!”英绿荷恨恨地盯着她,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半晌忽然莞尔道:“姐姐说得对,你我既是女子,非但可以偷施暗算,就算下毒害人也是情有可原。”她笑得很愉快,脸色却在愉快里渐次的冷出玉意来。
息红泪脸色微变,望一眼戚少商,仍语音坚清地说:“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们就会怕你了?”
英绿荷笑得更愉快,撇着嘴说:“是是是,你不用怕我,我没有在尸体上下毒,你也没有碰过那个倒霉鬼,你们不但没有中毒,还要杀了我,我可真是怕死了。”
她一面说,一面朝后退了好几步,好象真的怕得马上要转身逃跑一样。
戚少商忽然身子一软,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背靠雷卷,雷卷应变极快,手臂一伸,已一把揽住他。
英绿荷‘噗嗤’一笑,又朝后急退几步,笑问道:“哎哟,戚大侠这是怎么了?若是病了,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瞧一瞧的好。”
“原来人是你杀的!”息红泪正要上前,脚一软,跌坐不起。
英绿荷笑得花枝乱颤,一边笑一边用力摇头说:“姐姐你又错了,我只有暗地下毒的本事,哪有当面出剑的勇气。”
息红泪又气又急,忽听一人沉声道:“不管你有多本事,最好赶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就算女子,我也照杀。”
这几句话说得缓慢而有力,杀气象刀风。
说话的是雷卷。
他一手抱着戚少商,眼睛冷冷地盯着英绿荷,眼色十分深沉,让人一眼望去,仿佛望在死寂的深潭。
英绿荷一怔,仍满面温婉地说:“雷堂主何必生气,我只想借戚大侠的剑,他是死是活与我并无关系。你要解药,就请拿剑来换。”
雷卷又盯了她一眼。
眼神仍冷。
像冰刀。
如霜剑。
——冷冽、寒傲、且深不可测。
这次他只说了两个字:“解药。”
英绿荷又朝后退了几步,强作笑颜道:“戚大侠所中乃是老字号温家的‘十三点’,中者武功越高,发作越快,这样的奇毒解药配制不易,哪是一时半会可以到手的。”
话音刚落,她就觉一阵劲风扑面。
雷卷朝她攻出了两掌、三指。
掌风凌厉,指劲凛冽。
激得火光乱颤,摇曳的烛火映着英绿荷失惊的容颜,别有一番楚楚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