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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胆色色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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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站在巷口。
雷卷骤然扑来,带得他一个踉跄,几乎倒在地上。
几乎,意思就是差一点,但还没有。
他脚步一错正欲站稳,雷卷突然左扣咽喉右锁肋,同时拿住了他的颈动脉与腰间要穴。
江南霹雳堂‘封刀挂剑’雷家自从扬言不跟普通江湖人一般舞刀弄剑以来,他们在火药、内力、指功上的精研已到了天下独此一家的境界。
雷卷更是雷家高手中的好手。
戚少商一招之间不仅被制得动弹不得,就连想要发声也半点不能。
可他并不慌乱。
他只惊异。
惊异向来很拿得定、稳得住的雷卷何以突然之间神情有异,举止乖张。
惊疑不定间,他已被雷卷以迅雷之势推得连退几步,背脊猛地撞上巷里人家的木板门,檐上积雪亦随之哗啦啦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戚少商被他压得紧贴在门板上,因此他格外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冷静自持的男子扣住他的手用力太大,握得太紧,而心跳得那么快。他耳边所闻尽是他细细的喘息声,两人嘴鼻中呵出的热气渐渐融化了头上的积雪,使得雪水缓缓流过他的脸。
雪水晶莹剔透,在这雪光返照的夜里似一只多情的手抚过戚少商俊朗的眉眼。
眉,斜飞入鬓。
眼,锐若飞星。
雷卷心跳得更急。
戚少商更讶然。
到底有什么事可以使得人称‘冬雷震震’的雷卷如此失常,难道真有大敌来到?
长街上果真有人走来。
来人的步履轻得就象鹅毛飘在雪堆上。
来的是一个女子。
一个深笠遮面的美丽女子。
她盈盈地站在雪地里,就已令人觉得非女子不会有那样柔弱的身段,非绝色不会有那般楚楚的风姿。绝色天成,叫人不只愿意为了她的回眸一笑戏尽诸侯,甚至可以为了她倾国倾城也在所不惜。
而这时,这女子甚至仍未除下她的斗笠。
戚少商忽然明白了。
雷卷是不世出的英雄。
英雄好当,情关难过。
来人正是唯一令雷卷动心动情伤心伤情的女子。
息红泪。
戚少商一明白雷卷失常的原因,顿时心就有些微疼。
——卷哥,原来你还是念着她,否则何以你一见她便失了冷静。
——你不声不响什么都放在心里,可心跳声却瞒不了人。
——难怪你不肯认我这个兄弟,只因你还记恨着我昔日横刀夺爱的仇。
红泪,红泪。
这个名字戚少商在午夜梦回,对月独酌时于心底默念过无数遍,每一次都有一种不同的体会;而此刻念来,却教他心里的微疼全转成了酸涩。他心念纷沓,感慨万千,却没想到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光凭脚步声就听出来的是什么人。
世上的很多事情,常因一个‘没想到’而结果迥然。
一步的错失,可能就是永远的错过。
从此咫尺天涯。
戚少商百感交集的当口,雷卷已冷下来,定下来。
冷和定一向是他的风格,就象雪是冰的,火是热的一样自然。
他一冷静下来,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绝不能让红泪见到戚少商在此地,在这具尸体旁边。
江湖第一美人自然不是除了美貌外一无可取的绣花枕头。这一点,光凭息红泪能够自创‘毁诺城’,就已足以证明。
可她毕竟是个女子。
为情所困的女子不是把自己的心上人想得太好,就是把他看得太坏。
此时此地,她还会不会信戚少商不是杀人凶手?
雷卷没有把握。
而这时,戚少商已低唤道:“红泪。”
语音情切,尽是缱绻之意。
女子微颤,身形略转。
雪地返光一瞬间映亮她风致楚楚的脸,只叫人诧异这女子说不出的英气,道不尽的高贵,可再英气高贵也掩饰不了她眉宇间刻骨铭心的心伤,而那淌于半面的一点殷红泪痣更似要滴落一般。
她身形未及转过。
她的箭已出手。
伤心小箭!
小箭循声疾刺戚少商。
戚少商与雷卷紧挨着靠在门板上。
雷卷扣住戚少商咽喉的手陡然一松,接着双指一探,在化为一串白光的箭影里一挟!
这一挟,已挟住飞驰的箭身!
急射的箭立刻停止。
雷卷挟住小箭,神色不变,淡淡道:“红泪,多年不见,你仍是这般火爆脾气。”
息红泪一箭射空,失声道:“卷哥!”怅然间眼波流转,偏偏只注目于雷卷。“多年不见,你更瘦了。”
她语音低沉且微沙,犹似古琴的低奏、秦筝的乍鸣,煞是动人。
雷卷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戚少商心里不是滋味。
只因他忽想到:雷卷是自己的结义兄长又是救命恩人,而他现在萦思缠绕的却尽是红泪何以对自己视而不见,仿佛比先前与卷哥的同生共死更重要十倍百倍。他恨不得掌掴自己:戚少商,你还有没有兄弟情义?他心绪百转,时寒时躁,脸上竟热烘烘红了一片。
只听息红泪话音一转,冷若冰霜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等戚少商回答,又冷冷截道:“你为什么杀他?”
戚少商心一沉,急急辩解道:“他不是我杀的!”
息红泪冷着脸翻检了一下尸体,神色更冷。
戚少商见她一言不发,神色冷得似一座研玉观音,情知她是不信自己了,心里陡地一阵气馁,一阵火大。
他大声道:“慢说人不是我杀的,就算是我杀的,你又打算如何?”
息红泪细眉一挑:“怎么?戚大侠你现下终于肯认了么?”
戚少商被她一激,猛觉一股既酸又热,似血非血,似气非气的东西自丹田里拱起,再也按捺不住,脸色立刻涨红了,悲愤道:“你既说是我杀的,那就算是我杀的好了!你若要为他报仇,也只管找我就是!”
他脸上苦涩、愤怒交互杂陈,就像把无数郁结贮积成暗流的碎冰,刺伤心头。叫人看了不止感觉误会的惊心,还有不解的伤心。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雷卷蓦然开口。
“红泪,你明知他受不得冤枉,又何苦故意为难他。”雷卷绵长而深刻地望一眼戚少商,继续道:“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要娶你为妻。你与他许久不见,此刻气他也气得够了,是时候坐下来好好的叙叙旧了。”
息红泪贝齿咬了咬红唇道:“我与他之间无旧可叙,要叙也是叙仇怨。”
戚少商身躯一晃,脸色顿时变得纸一样苍白。
雷卷苦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恨他,更知道你爱他。你们两个爱在雪地里耍花枪,可不该连累我这个病人一道受冻。”
息红泪脸色一红。
她自出来到现在,一直是容庄神凝,此刻方显出小儿女娇态。她红着脸道:“卷哥的身子可好些了?”
雷卷脸现疲态,似笑非笑道:“我被这个病折磨了十几年,我治不好它,它也病不死我。不过现在这么一冻,会不会加重就不知道了。”
息红泪脸更红,道:“卷哥你总是护着他。他‘九现神龙’胆色过人、色胆包天,哪里还要你我相助。”
戚少商闻言气极,大叫道:“我哪里色胆包天了?”
息红泪冷笑一声:“你若不是色胆包天,处处留情,又怎么会有一个红袍的女侠来我毁诺城,口口声声要我助你?”
戚少商一怔,既而惊喜道:“红袍在毁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