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Fish废鱼

1、大明宫（一）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连忘川水都冲刷不了的，只有仇恨。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忘川的浅滩中，曾经那个愚蠢的小枫同她的阿娘、阿翁已经死在了那场战役中。平安喜乐再与我无关，从忘川河里爬出来的只是一具尸体，一具承载着丹蚩无数冤魂的躯壳，那里面住着她最爱的阿娘，最敬重的阿翁，还有疼爱他的表哥和傻傻的赫失。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一点不假，李承鄞、顾剑、裴照、澧朝……你们能想到地狱归来的恶鬼要向你们索命了吗？

　　我的腿被滩边的碎石划伤了，身上的饰品也被冲的七零八落，索性，衣服还算完好。我拖着满身的湿气向滩边前进，但看见不远处的乱石枯木间显露出青色的衣角。李承鄞，我当下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费力奔向那处。李承鄞，居然让我先找到你。

　　我抱着满身的伤痛艰难行至李承鄞的身边，他现在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碎石上，澧朝皇帝的儿子，尊贵的皇子殿下。他华丽的衣袍被碎石割的残破不堪，额角撞上了礁石血流不止，那张总带着稚气和笑意的脸也被划出了几道伤痕。他的腿被巨石砸中此时还往外渗着鲜血，动弹不得。

　　顾小五，你去死吧！

　　我抱起身边的石块狠狠的砸向李承鄞，可是他突然睁开眼睛闪避开来。我非但没有伤到他反而一个踉跄摔倒在滩上，一头撞在了乱石堆上，我感到有什么热流涌了出来。

　　“你是谁，居然敢伤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呵，你是中原的五皇子，你是澧朝皇帝的第五个儿子，你是杀我阿翁逼死我阿娘逼疯我阿爹灭了丹蚩的仇人，你曾经还说你是来着中原的茶商顾小五，你是我向天神立下誓约的夫君……你是谁，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是谁，你居然问我我是谁，忘川？你忘了，你居然敢忘，你怎么能忘！

　　“我是谁，我是索你命的恶鬼。”

　　我的视线已经模糊不堪入目皆是血红的一片，我奋尽全力抱起身边的石块再次砸向李承鄞。他的腿动弹不得，再也拦不住我，额头再次渗出更多的鲜血来。在失去神智之前我看到了李承鄞惊愕的表情。哈哈，阿翁，阿娘，我给你们报仇了……

　　当我再次醒来，是在西境安护府中。我躺在府内的床上，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药味，阿渡就在床边，死死的握着我的手，就像要握住一朵即将飘散的云。我的傻阿渡，看起来不像沙漠上的女儿，倒像是只长耳兔，眼睛红红的怕是几天都没合眼了吧。是我害死了阿翁，是我害死了赫失，是我害了丹蚩，是我不该相信顾小五他们，是我让阿渡变成了无依无靠的人，我回不了家了，可我的阿爹我的兄弟姊妹还在西州，我的傻阿渡呢，我的阿渡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

　　“阿渡，我们这是在哪里？”

　　“嗯…嗯…”阿渡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我，另一只手在我的手心上比划的西境安护府，然后指着自己的嗓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哭了出来。

　　“阿渡，阿渡，你的嗓子怎么了？”

　　阿渡只是紧紧的握着我，摇了摇头然后无声的流着眼泪再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连阿渡也不肯放过？我拉着阿渡走向门外，阿渡只是静静的任由我拉着。门口果然由重兵看守，层层把控。西境安护府，他们这是要把我囚禁起来吗？安国公已死，高显胆大妄为，我和阿渡两人孤苦伶仃的待在此地，又被看管起来，澧朝，我现在必须去澧朝，才能有一丝报仇的机会。

　　“公主，公主重伤未愈，还请公主暂且回房，以免染了风寒。”

　　裴照！果然他们和高显脱不了干系。只有裴照来此，看来李承鄞果然失去了记忆，若是他记忆尚存，定然怕我报复与他，少不得要来蒙骗与我。他杀了我阿翁还能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不想？从一开始他就是打定了要灭了丹蚩的主意。他就那么笃定他靠几滴眼泪我就会原谅他，他杀了我的亲人，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是我太蠢，我没有资格原谅他。

　　“你是谁？阿渡说这里是西境安府，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有阿渡，阿渡的嗓子怎么了？”现在人在屋檐下，我只能克制自己尽量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一丝一毫情绪也不敢外泄。

　　“公主殿下，在下是西境安护府的校卫裴照，也是此次护送公主和五皇子回京的护卫。西州与澧朝商议和亲，公主被指婚嫁于我朝太子为太子正妃。不过公主殿下，当真不记得在下？”

　　“我当然不记得你，我只记得父王要我去西州和亲，然后我一觉醒来就在这什么安护府之内了，还平白受了一身重伤。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离开皇宫突然待在此处？”

　　裴照目光闪烁，盯着我看了良久。终是有些支吾的回答到：“在护送公主和殿下回京的时候，公主一行人遇到了沙盗，只有公主和殿下逃了出来，但两位皆受了重伤。五皇子殿下昨日刚刚苏醒，也同公主殿下这般失去了记忆。”

　　裴照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紧盯着我的表情，似是要找出什么破绽。但忘川的传说西境之人皆知，那李承鄞伤了头失去了记忆，只要我抵死不认，谅他们也不敢平白无故的对我这个西州的嫡公主下手。

　　“那我还真是好运？阿渡呢，阿渡的嗓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寻到阿渡姑娘的时候，她已经惨遭沙盗的毒手，嗓子被毒哑了。”

　　沙盗？区区几个沙盗怎么可能劫掠一队重兵护卫的队伍，更何况这护送的还是西州和澧朝的皇室。他们当真是好不要脸，这样哄骗黄口小儿的话也说得出。阿渡，阿渡自幼习武，死在她刀下的沙盗不知凡几，就凭几个沙盗。他们当真是好狠的心呐，阿渡逃过了高显的屠杀却没能逃掉他们的毒手，活生生的被他们毒哑了。

　　“阿渡，当真是这样吗？”

　　阿渡点点头默认了，只是双眸却含着泪。傻丫头，我不值得你这样牺牲，他们欠你的，欠丹蚩的仇，我定要他们一一奉还。

　　“既是如此，那接下来就按两国商议好的流程来吧。我要你们寻来最好的郎中，我要治好阿渡。”

　　裴照见我并不反抗反而做起来打算才安下心来。陌生之地不卑不亢反而就着自己的身份提出要求要，治好贴身的侍女打探消息这看起来才像正常。

　　“公主放心，是卑职不力才使得沙盗有机可乘，让公主和殿下受了委屈，还伤了阿渡姑娘。待回到京都定会寻来澧朝最好的郎中医治阿渡姑娘。烦请公主殿下先回去休息，和亲队伍不日就要重新启程了。”

　　委屈，他李承鄞受了什么委屈，裴照啊裴照，你可不是不力，而是太得力了。若是没有你保护，他李承鄞是怎么突围杀到我阿翁的王帐去的。阿渡，阿渡怕就是你下令封口的吧，谈何救人。

　　“好，阿渡我们回去。”我捏紧了阿渡的手转身离去，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悲痛的看着我。

　　“阿渡，不怕，我一定会治好你的。”阿渡，别怕，我会护着你，我一定能护住你的，我们的仇，都要一件件算清了报。活着就有机会，李承鄞，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