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点师》宝来来

6、第六章

　　林上第一次见到长条状的泡芙，感觉怪新奇。他用叉子从正中央叉开一分为二，酥脆的外壳下奶油霜均匀地铺在内膛里。
　　林上沾了一点馅料来尝。和上课老师讲解过的奶油霜的味道都不同，内馅的奶油霜细腻、塑型力度大，甚至还有点稠硬。他能尝到馅料带着黄油和鸡蛋的味道，但一点也不厚重，还有股淡淡的咸香。
　　“这是什么做的？”
　　“我觉得应该是意式蛋白霜加黄油打发的产物。而且也不是传统的蛋白霜，是调整了比例的改良配方。”韩青然舔着叉子喃喃道。
　　林上把泡芙分得更小块，此刻硬质馅料的优点就体现了出来。比起软性酱料，这类接近黄油质感的奶油霜更不容易因切断时的受力而在盘子上淌得到处都是。他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如果说将刚才的马卡龙比作前菜，那么这道闪电泡芙应该就是所谓的主菜。
　　涂层的黑巧克力加了辣椒粉，和奶油霜的咸香相得益彰。酥皮除了黄油外貌似还掺合了别的油脂，浓但不香——不像是普通的植物油，也没有动物脂肪的腥气。三者相搭共同组成了这个泡芙醇厚又具有深层次的风味。
　　“真正好吃的甜品会让你不去在意它的甜度，因为总会有别的味道把甜味掩盖过去。”韩青然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举着叉子发表感想，“他们家的闪电泡芙是我每次来都必点的一道甜品，辣巧克力味的我之前还没试过，现在我感觉它能在我吃过的所有泡芙里排个第二名了。”
　　“那第一名呢？”林上随口一问。韩青然没回答他，自顾自地把千层酥的盘子和泡芙交换了位置，摆在林上面前。
　　韩青然好像不怎么爱说关于自己的事。
　　林上发现有时候两人聊着天，对方总是会突然避开某类话题。或许是有什么心事吧，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开始着手解决面前的千层酥。
　　酥皮烤得焦黄，松而不篷，三层酥皮里填着对切草莓和□□奶油酱。味道也简单直接：水果的酸甜，奶油的香浓和酥皮的韧脆。
　　“这个千层酥和前面的比起来感觉没那么让人印象深刻。”林上叉着草莓在盘子里胡搅，“但不知道为什么做得很好吃，而且丝毫不比之前两道差。”
　　如果是他来做这个千层酥，大概也会是一样的味道。但为什么之前的迷你挞就比不过陶夏谦的迷你挞呢？同样的复合口味和简单口味，千层酥和泡芙就是同一水准，而自己和陶夏谦就是差了好几阶。
　　“我想大概是用材的问题吧。”韩青然回应道，“如果你把夹馅的□□奶油换掉...比如换成英式奶油霜？那种纯黄油打发的装饰霜会让人感觉太腻；换成卡仕达酱又会让人觉得缺点什么，味道不够；换成之前那个泡芙的夹馅，又会感觉味道太多余。而□□奶油——这种黄油和蛋奶的组合就会让人觉得很王道。”
　　“实际上这也是改良过的作品，但人们不会在意那么多：他们只会关注‘味道的经典’，只要能保留那种人们的传统印象，无论手法多么创新都没关系....”
　　“韩青然，我觉得你不去当个美食评论家好像有点可惜。”林上给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讲得太好了。”
　　“是吗？”韩青然含糊地笑了一下，“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
　　大晚上的林上又跑去撬锁。
　　他实在是长得太出挑，门卫大爷只扫了一眼，连问都不带问的就把钥匙交给了他，还让他练习完早点回寝室。
　　现在他站在打开的冰箱前一边思考一边吹冷风。他想按着下午吃过的那三道甜点的感觉来改良自己的作品，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如今他会做的种类也就那几样：蛋糕坯，泡芙，迷你挞和周五新学的焦糖布蕾。裱花虽说有进步，但也只是勉勉强强。
　　成品要能做的好看，又不用花太多力气去装饰的最优选择......林上还是决定做迷你挞。他在水果架上先是挑了一个苹果和几颗樱桃，隔会又放了回去。
　　这样做好像和先前的浆果挞没什么区别，口味不够创新，也不像草莓千层酥那样足够经典。他能预见到成品的处境将会非常尴尬。将卡仕达酱换掉的话整体风味会大打折扣；只是在配料上下功夫的话，他自知没陶夏谦那么高的本事。要从现有的方案里找到出路实在有点难。
　　林上又把那些味道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绪在闪电泡芙那里突然被打断了：那款泡芙的酥皮有股别的油脂气，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林上后悔当初没问韩青然，现在这个时间段又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他把搁酱料的台子翻了个遍，将每个瓶罐的盖子都打开闻了一下。
　　椰子油、花生酱、酪梨油、葡萄籽油...他刚把装着生芝麻泥的盖子封死，又突然拧开再闻了闻。和他印象中火锅店里的芝麻酱味道不同，白色的生芝麻泥一点香气也没有，反倒有种泥土腥。
　　好像是这个。
　　林上也不太确定，但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他又拿了些别的材料回到工作台前忙活，把方子修修改改，这一呆就是呆到第二天凌晨四点。

　　周一，林上刚到教室就跑去冰箱那儿把自个做的迷你挞拿出来。挞皮隔了夜，没之前那么新鲜了，但总体影响不大。他捧着迷你挞回到自己的位置，脖子伸长了朝前门望，盼着陶夏谦快点来。
　　“陶夏谦！”
　　陶夏谦前脚刚踏进门就听见林上喊自己的名字。他走到对方跟前，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迷你挞。
　　“你尝尝看。”
　　林上这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举动甚至让陶夏谦怀疑这挞里面是不是下了毒。他端起那颗迷你挞上下打量：顶饰仍旧是浆果的组合，但先前的草莓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曼越莓。光看外表陶夏谦还是有点失望的，如果林上只是在水果的搭配上动了脑筋，那么说明他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问题所在。
　　“我昨天一早现做的，就隔了一天吃不死人。”林上见陶夏谦迟迟不肯下嘴，给人来了个补充说明。
　　听到这话，陶夏谦冲林上笑笑，然后张口咬了下去。
　　卡仕达酱没有之前那么甜，香草荚应该放了一根半，吃的陶夏谦满嘴都是香草味，不过浆果酸冲淡了香料的口感，让整体趋于平衡。他再嚼了两下，突然尝到被埋没在酱料下的白巧克力——巧克力冷藏后在口腔的温度里化开，和挞皮巧妙结合在一起。白巧克力和黄油挞皮的组合，稍有偏颇就会让人感觉腻嘴，而林上的这个水果塔在这方面处理得堪称完美。
　　不止黄油。陶夏谦把剩下半个也送进了嘴里，他掺了别的油脂。
　　蛋奶面团的制品还是耐不住时间的考验。陶夏谦尝到了一丝草泥腥。
　　“你加了生芝麻泥？”
　　林上点头。
　　陶夏谦依稀记得他曾经也吃过这样的口味，但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他被父母带去别处，接着有人端来一盘修女泡芙。当时他只觉得两个泡芙垒在一起特别漂亮，泡芙的酥皮很香，却没有什么牛奶的味道。
　　要是这个迷你挞是林上今天做的，他也许就吃不出来了。
　　“怎么样？”
　　“7分吧，你及格了。”其实应该能打到8分或是9分——陶夏谦只是不想让林上这么得瑟。
　　他看见对方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意外觉得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