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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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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我偶尔会在傍晚出门散步,顺便接小凡下班,她对我的出现显得讳莫如深。
舞蹈室里全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在一起总会讨论攀比谁的男朋友更体贴,她们也会讨论我和小凡的关系。
小凡总称我们只是好朋友,我并不反对,也不表示赞同,却不知为何心里会有一丝不悦,
我向来不愿纠结于世俗人情,这有些不像我。
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地毫不在意。
小凡在开会,我坐在门外等,一个女孩坐在我的旁边,瞪着圆眼,好奇地看着我,她应是新来的,之前从为见过。
她玲珑小巧的身材,长长的头发,扎起高马尾,丰乳细腰,四肢纤细,扬起的笑容让她显得很是可爱。
“你在等小凡姐吗?”
她问。
我对她点点头。
她笑了笑,小声问道,
“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自顾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们就是那种关系。”
之后,她再说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在洗手间的隔间里享受了她的身体。
她除了故作的可爱,别无其他,我并没有对她再有期望。
后来,小凡便不愿让我再去接她,她的理由是不愿看我勉强出门,路程并不远,她可以独自回家。
我没有坚持,也不愿考虑她是否知道,这向来不是我们谈论的话题。
我以为她会像我这般不在意,可是我错了,她只是比我想象中的更爱我,爱到不能自私,不能肆意,这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我从未想过未来,甚至连现在也不在乎。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维持着平静的生活,直到一方的生命消失。
我甚至已经开始习惯于这样的两个人的生活,直到一件事的发生,一个人的出现,不,她甚至都不曾出现过在我们的生活中,但却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现状。
那是我始料未及却无法改变的。
那天下午,欧阳迪来找我,她似乎心情很不好,要我陪她喝酒,我们一起去了酒吧,从下午喝到晚上,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喝酒。
她喝得很醉,以她的酒量并没有喝得很多,她只是心情不好。
我送她回家,上了出租车,她报了地址后便靠在我的身上,并没有睡觉,睁着眼睛看窗外,风从车窗吹进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沉默不语,一直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哀伤悲戚的伤感。
我有些担心,这是我从未见过她的伤心无助的样子。
回到家,她按下密码,门应声打开了。
房子收拾地整洁干净,让人不敢轻易踏入,欧阳迪摇晃着弯腰换了拖鞋,扶着鞋柜看向阳台。
我站立着不敢妄动,唯恐弄脏了这个洁净的空间。
我顺着欧阳迪的目光向着阳台看去,落地窗外,一个纤瘦的身影,长发落至腰间,随着身体左右微微摆动,纤细地腰线若隐若现,这样的背影让人沉醉,让人想要上前拥抱住她的身体,手感一定很柔软。
听到声响后,她回头看到我们,露出极淡的微笑,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般只轻轻略过,却引起了阵阵涟漪,绵延至远,久久不绝。
“然然,我回来了,这是木希,我向你提过的表妹。”
看到欧阳迪后,她的眼睛轻扫过我,令我心悸不已。
我记得母亲的日记里说过在黑暗中人的眼睛会显得闪亮,可却从不知道,在灯光明亮中,有的人眼睛会如同浩瀚星海般明亮。
她走来时,抚动长发,手指上的戒指反着亮光,并不明显却刺痛了我的心口,那枚戒指极其普通,甚至磨得已失去了光泽,却异常令人注目。
因为欧阳迪手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这是情侣对戒,是欧阳迪向心爱的人求婚时的戒指,她便是欧阳迪的爱人,从一进门我就该知道的,可却直到现在才明白。
我心中一时有些慌乱与难过,甚至没有接过她递来的水杯,便仓惶而逃。
回去的路上,我意识混乱,情绪复杂,仰头对着星空笑着哭,哭着笑······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那个女人满足了我的一切幻想,超乎完美,我甚至在面对她时感到自惭形秽,让我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混乱和失败。
这样的我在她的面前变得极其自卑,甚至不敢直视她,只得如过街老鼠般仓惶逃窜。
86天了,欧阳迪已经许久没有再来找我了,她之前也都是很久才会出现一次,可这次我竟然会记得如此清晰,这让平日里连昨天和前天都记不清的我感到震惊。
5年了,欧阳迪从不肯让我见她的女朋友,当她知道我也接受女生后更加避而远之。
以她对我的了解,她是有所顾及的,那天若不是她情绪低落喝醉了,我坚持要送她,她或许仍不会让我见到她,可事实证明她的顾虑是对的,我当时反常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但我并不后悔,无论我怎么掩饰,眼中的光亮是无法掩饰的。
我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不再写作,整天睡觉,醒来便对着窗口发呆,沉浸于那个惊艳的瞬间,沉迷于那个我只知道她叫“然然”的欧阳迪爱人的女人,无法忘怀。
直到117天时,小凡终于忍受不了,她要离开了。
走得那天她很平静,如她以往的所有时间一样表现地安静成熟。
“我要回老家了。”
“怎么忽然要走。”
“不是忽然决定的,是考虑了很久。”
我有些不解,甚至有些生气,沉默地看着她将衣服一件件收好放在箱子里。
她的衣服并不多,忽然,我发现这里属于她的东西真的并不多。
她向来节俭,所挣的钱都用来负担我的生活。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似乎从未送过她什么,我永远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利用她的包容不断地伤害她,以为她不在乎,实际上却让她一次次积攒着失望,直至失望无法承受,这真的不是忽然决定的。
我很后悔,我曾想过,她来时我不强求,走时也不便阻止。
可是我后悔了,对她我竟然会如此不舍。
我努力向说些什么,
“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这是我的真心话,或许是犯过太多次错误,在她心中这句话完全失去了可信度,或许她已经死心了,我已不可原谅。
小凡走得决绝。
我是曾想过和她一起终老的,可是我最终也没有再说出什么话来。
我开始尝试自己誊录,甚至逼迫自己适应在电脑上打字。
我开始无休止的打字生活,不分昼夜,饿了就随便吃些什么,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我从不怕哪一天那些画面会突然消失,因为,如果没有了想象力,我也不再孤独。
失去灵感和享受孤独对我同样重要。
我由于没日没夜伏案打字,身体终于出现了某些反抗,右侧腰椎到小腿半侧酸痛麻痹,时常躺下便要很艰难才能起身,小腿也偶尔无力。
开始时并不在意,但渐渐地感觉到了影响到了写作,也为防止我在那一天忽然发病死去而无人知晓,那样我脑海中的画面似乎也就此消失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不想要做的事,却想着把那些画面记录下来,那是我生存下来惟一的动力了。
某日,我终于无法再忽视出门就医,刚进入医院便被满大厅挂号缴费的巨型长龙给震撼到了,我有些退缩了,刚想转身离开,右腿传来的酸痛使我放弃了脑海中的想法。
我想若这次离开后,我怕的再也没有勇气出现在这里的。
我拖着缓慢的步子移上前去,接着转了两三个转弯的闷头长龙。
我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的视线与肢体上的接触。
长龙慢慢地向前移动,我身后也接上了其他的人,我得知身后有人的存在不是任何关于视觉和听觉,而是触觉。
那人手上的单子不断地触碰到我的衬衣,甚至戳到我的脊背,让我感到极其不适,多次之后,我微蹙着眉头回头看去,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妇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的窗口,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眼睛上,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不适。
我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立刻回过头,但她似乎意识到了,之后单子触碰到我的次数明显减少。
我想或许是我太过敏感了,这样拥挤的情况下,相互之间的触碰再正常不过了,但我却不能理解她表现出的急切。
她脸上没有焦虑,没有担忧,只是一味地身体前靠,显得急切,让我感觉她只是有着这样的习惯,一种不知名的心理,以为只要这样就会很快地办理到自己,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和烦躁。
我甚至想与她交换位置,别人或许不会注意到她,因为她这样的动作和心态也着实普通不过,只是我太敏感了。
但这样至少可以躲避她对我所产生的压力,但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这样对她的时间并不会节省多少,而且我实在不想与她有任何交流,肢体和言语的都不想,便只能自顾低头忍受着,身体也不觉跟着向前倾,但仍与前面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止因为前面是一个有着浓烈烟油气味的中年男人,而是我不愿让别的人感受到任何我存在的气息。
我与人保持距离的方法是前面的人向前一大步,我只微微踱步,我知道这样会更加加深了后面人的急切,但我终不能理解她这样的心理,因为无论我向前贴近与否,人数是不会更改的,为何要让自己显得无法从容呢?
医生是一位中年男人,我向他大致阐述了我的病痛,他言辞利落,对我指向产生酸痛的部位并未有肢体接触,让我感到安心。
我拿着他开的ct单再次排长队缴费,神思淡然,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医生说的每一个字,不断重复理解,以防自己有所遗漏。
我忽然发现,他说是每一个字我都懂,连在一起的句子也理解,但的却完全不能把那些话联系到我的身上,说得明白些就是,我无法直接接收到他言辞中传递给我的讯息,只觉得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与我说的每句话都要通过翻译解释才能被我明了。
我想我是真的太久没有与人接触了,我想我又开始想小凡了,有她在我至少不致狼狈。
我想面对我表现出的木讷,医生或许会想这个人不到三十岁脑子就不灵光了,真可惜。
我交了费,找护士台问请了具体的位置,我确信医生已经和我说得很清楚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再次确认。
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等待着被叫号,发现身旁都是些年迈的人,即使少有年轻人也是作为陪同。
我想我真的老了,我是过着老年人的生活,却不想身体也跟着老龄化了。
屏幕上显示前面还有很多人,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只能努力让自己放空。
我垂着头,闭上眼,听着耳边的一切声响,他们并没有说太多话,但我仍觉得嘈杂,一种无力感在我心中无限蔓延。
我想,如果我是一条虫子,那外面的世界就是汪洋大海,我既不懂得,也不理解,最终也只会无法生存。
CT的过程简单且迅速,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我没有感到饥饿,只是想尽快离开,所以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我向护士借了纸笔,继续沉浸在写作中,我知道这是种逃避,但至少这样能让我感到安全。
终于,我取了片子和报告,想要学着旁人塞入袋子里,可东西却掉落一地。
我瞬间头脑发胀,我知道我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我慌乱地蹲下身去捡掉落一地的片子,检查报告和草稿纸,侧头看到了铁门上显现出的自己,忽而失笑。
我笨拙的样子让我自己都感到无能为力。
我迅速捡起所有的东西离开了医院,我没有找医生复诊,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他,面对任何人了。
那一刻的我无比想念小凡,也忽然意识到我是无法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的。
我想我是该再找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