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代表》丑玖

1、第一章

　　班主任口中的新生，我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她让我引导新人尽快快速融入班集体。我是班长，所以这事自然而然成了我的责任。这时候我又要对责任这个名词夸夸其谈，因为有了责任，我觉得自己会努力把事情做得更好，能让更多人看见我。变得夺目耀眼，我的虚荣心可不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信不信，我其实一开始只是争强好胜，觉得自己遗世独立，在大众里属于非凡的一类。可是慢慢承担了许多事情，为班主任解决不少问题之后，我对自己崇权尚势的个性有了新见解，所以重新定夺自己的心意，变成纯粹一点为别人付出会不会更好。我是个寡言多思的人。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在脑海里，形成一连串的是非问答题，推理题。
　　穿梭在教学楼里的走廊上，迎着晨风和明朗清爽的春阳，感受光线投射在瞳孔里世界一片躁亮的模样，瞥见圆形花坛里的灌木和四季常开的花朵，我知道我是喜欢这一抹绿的。教学楼的外墙面嵌了灰色瓷砖，教室外只涂了一半明黄。为什么新同学要来这一所庄严甚至可以说沉闷的学校
　　八成是想不开。
　　我不是不喜欢我的学校所以要说这样的话，相反我很依恋此处。我只是担心，转校生多半对新环境感到陌生，不能融入集体时多感忧郁。我不大待见这种老气横秋的情绪，我只知道感受青春活力让我愉悦。
　　“去你的，别跟我瞎激八这扯这扯那，你压根儿就特么是个怂比。”
　　又是未见其人先闻其身的桥段，满口荤话，跟我不是一路人。我这么想。不是我清高，只是家里管得严从不允许我口里蹦脏字儿，爹妈倒也以身作则是模范榜样，所以习惯了这一套生活方式，便觉得偌大的世界又被人为瓜分成万千个小世界，我自然不跟教室里那人同道。
　　教室靠门口的桌上放着几本寒假作业，班主任让我帮着检查。我当然会手下留情，只要不是大面积一字未写，我选择通融。不是我人好，只是我自己的寒假作业也那么马马虎虎紧赶慢赶弄出来，太苛责别人，我觉得自己刻薄，说不好听点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多大的人了，学习是自己的事，爱学不学干嘛非要例行收寒假作业，毕竟收上去老师也不太会检查。形式主义太重。而形式主义是必须的，为了规范那些不守规矩的学生的行为。
　　李靖筠跟赵海洋闷声不倒气笔走龙蛇，一手翻动着另一本作业，周围情绪紧张。不知情的人看见这情景会不会夸赞这俩人勤学起早学风优良，反正我知情。他俩平时打死不学习，为了能顺利就读必须临时抱佛脚。还是最晚抱佛脚的那一类。算了，见怪不怪，可以理解。
　　我再一抬眼就瞅见新同学了，她坐在窗边最后排的位置，紧邻有了年岁泛了黄的米色台式空调。我喜欢他穿的英伦风灰色V领毛线背心，红色格子的长袖衫也好看，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他可不是逆着光坐，光线里的那双眼眸更显明亮。南城的春日阳光和煦，穿透宽敞的大块玻璃窗戏弄微尘，我只看到游动的金灰在他周围浮动，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贵气。我想起暴发户这个词，但他的长相太过儒雅迷人，修长手指轻轻敲打握在手里的手机背壳，有股游戏人间的意味。
　　“别吵吵，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了，舌头刮干净老子告诉你，不要再联系我。”
　　他皱眉说话的气息很稳，话尾落得也实在有力，让我也感觉到他想体现的冷漠决绝。他的表情也算平静，但手背发力筋骨凸起出卖了自己，要说不愤怒不想发飙或许是假，他就是座活火山，如果电话那头的人在他面前，保不齐挨揍。
　　但也可能不会。因为手机一直贴在他耳畔，久久没有放下。
　　“挂得也忒快了吧。”
　　我听见他冷哼一声，不知道讥讽的是谁。
　　“新同学你好，我是班长，胡老师让我带你熟悉环境，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想现在带你四处走走。”
　　我说话的表情一定很诚恳。虽然我的意愿并不那么强烈，但杜博告诉过我，她妹死缠烂打要追我的原因在于我深邃的五官很容易让人产生情深款款的错觉。尽管有时候我只是随口一句话，也容易引起深思。她最爱的哲学家是罗素，我时常引发她对罗素言论的哲思。好吧，或许，我的荣幸。
　　“谢了谢了，你叫啥名字都不知道就四处看看有点奇怪，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班长吧，太官僚。”
　　他说话属于轻快但沉闷的类型，嗓音哑哑的，富有磁性，好听。
　　“我叫侯禾，等候的候不要那一竖，禾苗的禾。”
　　“哎嘛，那可真巧。我叫张民丰，农民的民，丰满的丰，好听吧，我爷爷给取的名，希望我成为国家栋梁，跟袁隆平老先生一样在农业方面有所成就。”
　　我笑笑，他的长相严重不符他的话唠。我是不是该觉得他是目标清晰的有志青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挺好的。
　　他冲我笑，一排整齐的米牙和若隐若现的肉粉牙龈，让我觉得他亲和，性格也不错。自来熟。
　　我说走吧，要没吃东西我可以在带你逛完校园去食堂，过了饭点也有吃的。说完我转身走在他前面，还不忘叮嘱李靖筠和赵海洋抄完跟真迹作业分开放。我总不能明摆着说老班绝不会头脑发热查寒假作业相似程度。这样坏了班里政治环境的根基，不利于发展。
　　他突然上前轻轻抓了把我的头发，说拔苗助长。
　　我还寻思他讲什么呢，反应过来的时候，扭头发现他个子确实高挑，高我半截头。我承认了这个事实于是说你营养挺好。
　　他皱了下眉头，表情有细微的困惑，然后一脸正经说恩，营养不好没法锄禾日当午。
　　我身边没有能把荤段子讲得这么一板一眼的人，心底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油然升起。有些抗拒，但我并不讨厌他。
　　“别动手动脚的。”我拧着眉，语气冷淡。
　　“我还就动特了能咋地。”他假装挥动拳头想吓唬我，耀武扬威那劲儿似乎与生俱来，最后嫌弃着甩了我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