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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艾家茶园的这幢小楼和一般富豪人家建在山中的别墅不同,不是那种大理石罗马柱的巴洛克风格,挂着水晶吊灯,欧式沙发富丽堂皇的那种。它更偏于中式,有着更多的木质结构,楼下的厅堂更像以前古旧老宅的堂屋。顶上垂下的吊灯是单根铁艺花枝下的一大盏,此刻晃晃悠悠的直射型灯光照在躺在沙发上,只在肚子上搭了层薄毯的人。
      贺知书被灯光照得一时睁不开眼,右手的小臂遮在眼睛上,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声:“二花,你又不乖了。”
      一声嗡嗡软软的二花,让原本还在艾子瑜脚边转着舔裤腿的奶猫又委委屈屈地喵呜了一声,转个向就重新往躺着的人那儿跑。这回没能一下跑回去,艾子瑜一把推开压了自己的行李箱,大步一跨,几乎是合身扑上的捞起了地上的猫抱在怀里,同时警惕地望着沙发上的人。
      “你是谁?起来!我还真遇见了小偷干完事正大光明躺事主家里的了。”
      贺知书被在头顶上炸开的声音惊呆了,放下手猛地睁大眼睛,腾地一下坐起来。起的动作太快,头有些晕乎。他又想闭着眼睛把自己摇摇醒,又不敢闭眼,最后只是用手腕处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脏一下下地仿佛在擂鼓。
      “我是…”贺知书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睡觉时穿的大裤衩,没想到再面对是这么个场面,立刻囧了。他下意识抓紧了薄毯往私密处盖了盖,微仰着头目注着这个长途归来的人和他身后被推开的行李箱,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突然反问道:“你又是谁,深更半夜私闯民宅。”
      这屋里没有任何属于艾子瑜的照片,贺知书这么问也没错,他如果一下就知道直面的是谁那才不正常呢!只是这一问,于他是存了私心的。他还记得当年他们初见时,医生并没有介绍自己,是他看见白大褂上的铭牌自己先叫的艾医生。后来也是小护士骄傲地说艾医生是这里治疗血癌的专家,能遇上他给你当主治医生,是运气也是福气。后来的贺知书确实认为自己最后那点时间的运气不算坏到根,福气也是顶顶好的。而当时贺知书自己的名字是在病历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艾医生叫号时的声音算是传说中好听的低音炮,很砸人的那种,带着力度。贺知书第一次去他的办公室时才二次抽完血,被他一喊,感觉手指摁住的血管都跳了下。
      他们之间,好像少了一次自我介绍。
      但贺知书这问题在艾子瑜听来有点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意思。他环顾家里四周,一切井井有条,倒是不像遭了贼的被翻弄过。再瞧眼前这人,睡得迷迷糊糊,头发塌陷了一边,看着发质就挺软。发质软的人,心应该也挺软的。最关键是,自己怀里这只除了自己和贺知书,从不肯亲近陌生人的奶猫一个劲地想往那人的方向扑,好像那个怀抱比自己的舒服似的,真是邪了门了。小奶猫喜欢的人,也应该不是坏人。
      艾子瑜在自我震惊的心理建设中走到单人沙发那儿坐下:“我是这房子的主人。”
      贺知书故作惊讶地嘴巴张成个O形:“二少?”
      艾子瑜皱眉:“什么二少不二少,我叫艾子瑜,刚从国外回来休假。”
      贺知书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你叫艾子瑜,以前是北京解放军总院的医生,曾经为了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前途。现在是俄罗斯国家医院的医生,专业方向是血液病,学术期刊上论文一堆。你是一个聪明的傻瓜。
      贺知书撇了撇嘴,拉开薄毯站了起来,走到坐着的艾子瑜面前。两人的方位和刚才算是掉了个个,俯视的变成了仰视的,但论气场艾子瑜还是胜了一筹。贺知书晃着两条笔直的长腿,伸着两段白皙的胳膊凑在艾子瑜面前,单薄的身子俨然还是像个弱不禁风的人。
      “我是贺忘言。福伯雇我来养外头那圃茉莉花的,福婶让我顺便打扫这小楼,给小楼添点人气,就暂时借住在沙发上。除了厨房里的炉灶和卫生间,我没擅动过其他的地方。”
      贺知书一口气说完,伸出的手臂顺势以及强行接过了在艾子瑜怀里不安分的二花。揪了下它的耳朵又捏了捏它的脖子,手臂圈着,二花喵呜了一声,趴在他手臂上不动了。
      艾子瑜看着他熟练的抱猫动作,和二花这弃主的行为咬紧了后槽牙,又对这人姓贺莫名其妙地觉得不是很舒服。
      “这猫又是怎么回事,它是我寄养在宠物店的,怎么回来了?而且,其他三只呢?”
      猫是贺知书的。当初贺知书跟着他来到这里,除了带了四只捡来的小奶猫外什么都没有带。四只小猫和他养的金毛大狗都被他养得肥肥的充当贺知书的脚垫暖宝。贺知书走后,他自然没办法带着宠物们远行,金毛被送回了北京他哥那儿。他不舍得让小猫离开这里,就把它们寄养在了宠物店,放了足够的钱让店主好吃好玩地养着,只有遇到小猫真正亲近的人才允许被领走。这五年里,他回国两次都去宠物店看过,店主说小猫或许太认主了,没有安全感,跟谁都不亲近,平时带着好吃的撸两下还行,要领走那是绝对伸出爪子就挠。
      所以这猫现在居然抛弃了自己这猫爹,温顺恭良地窝在眼前这个陌生人怀里,艾子瑜实在想不通。都说动物有异于常人的灵性,对大自然的好或恶都极为灵敏。艾子瑜一边问问题,一边有点发懵地看着眼前人。
      这会儿贺知书掂了掂自己的手臂,到底不是当初的小奶猫了,它们可以说是被喂养得太好了,这单臂趴着他还真有点吃不了这份量。
      “我晚上会去那家宠物店帮忙,每天回来的时候总要跟一只回来,今天轮到二花,明天是三花。”
      起名就是这么随意,大花二花三花小花,谁让艾子瑜那只金毛就叫二狗,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字。当初他最喜欢的就是二花了,艾子瑜还说不如就让二花配了二狗吧。他笑得喘气,两只二在一起,还不得二死了,这一家能长久么?!
      贺知书抱着二花坐回他睡觉的那张长沙发上:“我在这儿有两个月了,周围包括茶园的人都知道我,您如果不信可以去问,现在也可以给福伯打电话。”
      艾子瑜回过神,看看时间:“算了,老人家浅眠,这个点打电话吵醒了就不能睡了。”
      贺知书瞅着他,点点头。问了句:“那我还能睡么?”
      “花…花怎么样了?”
      艾子瑜答非所问,且问得紧张。其实他只要打开大门,打开院子里的灯就能看见,甚至于他刚才进花园的时候稍加留意,就应该能闻到茉莉花的香味。但他没有,没有在进家门的第一刻就去看那一年心心念念盼着早点开花的茉莉。过了那一年,他再没憧憬过迟到的茉莉花开,却又总在花谢时忍不住去收集花种。
      贺知书没有移开过眼,没有放过艾子瑜面上的分毫神情。他回了艾子瑜一个浅浅的笑,像是要安抚他的紧张。
      “不负所望,在它该开的时候,开了。”
      不负所望?艾子瑜品了下这四个字,拿手术刀的五指在空中张开,又呈一个小扇形的逐一收拢,再张开。如此往复,是他的习惯动作。既锻炼了手指的灵活,又宣泄着内心的烦躁。
      贺知书知道他这个动作。当从前还是他病人的时候,每次他说再想想是不是去化疗时,艾医生总会这么张扬开他的五指,贺知书一度认为过他是不是要来揍他。后来在这个小楼里,他也会见到他这么做,当时艾子瑜说是活动下手指好给他按摩。渐渐地,贺知书就发现每次这动作出现的时候,往往是伴随着自己身上的淤紫又多了,或是又发烧吐了以后。
      那时的贺知书没说话,现在的贺忘言更不能说什么。
      他完全看不到艾子瑜对于茉莉花开了的高兴,他甚至看上去并不那么希望花开,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在天庭的屏风里看到的是他总是避开花香走,为什么撒完种子后就离开了,根本没有上心过。茉莉花开不开,已经不是他希望的事情。当年的希望被负,错过了那个时间,一切便不再有意义。或许这也是一种近情情怯的矛盾,想要花开,因为茉莉花是那个人的所爱。又不想亲手让花开,因为开了,那个人也看不到了。他不曾亲手为那人实现的愿望,就永远不要实现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大概已经不会再想起贺知书这个人了,那…也好。
      贺知书默默地看着他,无意识地下手挠地重了,臂上的二花喵呜一声大叫,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
      艾子瑜站了起来,回答了之前的问题:“你睡吧。”说完提着行李就上楼了。

      贺知书辗转反侧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再睡过去,只是睡得并不算踏实。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离他迷糊睡着也不过才一个小时。
      夏天天亮得早,5点多的天已经白堂堂的了。贺知书翻了个身,侧卧在沙发上,入眼的是开了条缝的大门。他躺着的这个角度可以从翕开的门缝里看见坐在门外台阶上的人。
      是艾子瑜。
      贺知书躺着没动,就这么睁大眼睛用力地看着。看得眼窝子发胀酸酸的,就拉起毯子蒙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偷偷地再看。
      艾子瑜面对着的方向是那片茉莉花圃吧。
      白色的花瓣,浓郁的香味。他看了多久,又闻了多久?
      所以,到底是记得还是忘记了呢?

      门里门外,一个人,一个魂。
      夜耿耿而不寐,魂茕茕而至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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