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录》柒葇

8、郕王

　　桃凝眼神中含了戒备，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在马顺的府中，怎么好这么感情用事！还好刚才拦截住了小小的话，否则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了。
　　她想着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我以为听墙角只是女子的爱好。”
　　于昀淡淡含笑，解释说：“在下一早就在这儿喂鱼了，不想听到姑娘的话，请见谅。”
　　看着他手中的食盒，桃凝半信半疑的说：“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于昀，陪人来给马老太爷贺寿。”
　　于昀，这个名字似乎听过，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应该是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的人物才对，桃凝按捺着情绪说：“贺寿却不在前院听戏，倒是有这份闲情逸致在这儿喂鱼，于大人的嗜好真是不一般。”
　　“人各有志，有人喜欢迎来送往，有人喜欢喂鱼养花，有什么好奇怪的。”
　　于昀说着，伸手又往湖中撒了一把鱼食，引得池中的锦鲤纷纷游了过来。
　　桃凝看着湖中争抢鱼食的锦鲤淡淡的说：“大人说的没错，人各有志，小女子身体不适，不打扰大人的闲情逸致了。”
　　她言毕，转身要走，于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郭守敬是朝中红人，背景显赫，姑娘对他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不由得止步回头，却看到于昀神情闲散却坦然，想来是真的有心提醒她，也是提示她，刚才的事情他不会多嘴吧？桃凝这样猜度着，也便缓和了语气说：“多谢大人提点，桃凝谨记在心。”
　　看着桃凝离开，于昀手中撒着鱼食，脑中却想着争夺花魁那一日的情形，还有刚才他们主仆二人对郭守敬言语间难以克制的厌恶和愤恨，难道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这个小女子怕是不那么简单，他这样想着，便把手中的鱼食大把的撒入水中，拍拍手也离开了马府后院。
　　为了不引人注意，桃凝和尹小小从后门离开了马府，时间尚早，从后门这里离得镜花楼也不算远，两人见正是闹市街区，便随意的在街上走着闲逛。
　　看到有卖花的小姑娘，那花应该是一早采摘的，桃凝看着有些颓败，便向小小示意，小小会意，便去向那小姑娘把花都买了下来，两人走到一个卖针线的老妇人摊子前，桃凝停下选了一些针线、顶针、针线包之类作女红用的东西。
　　小小给了钱，然后跳出来一些新鲜的话儿递给那老妇人说：“奶奶，这些花送你，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那老妇人笑的合不拢嘴：“哎呦，这小姑娘真好。”
　　尹小小把东西都放到针线包中拿着，两人继续往前走，看到前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是一个穿着华贵的少爷按着一个瘦弱的男子在地上斥责：“唉！走路不长眼睛啊！”
　　地上的男子又窘又怕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家里老母病重托人捎来话，我着急赶回家，走的急了些。”
　　按着他的少爷却不依不饶：“你娘病重，关本少爷什么事！撞到本少爷，还想着道个歉就算了？！赔钱！”
　　他说着一甩衣摆，上面有细细的一点糖水污渍。
　　地上的男子几乎要哭了：“大少爷你发发慈悲，小的是做小本生意的，真的没钱。”
　　小小看着前面的情形，拉了拉桃凝的衣衫：“姐姐你看。”
　　桃凝已经能看到了，那小贩是个卖冰糖葫芦的，一边扔着一个扁担，地上洒落着一些串号的糖葫芦。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桃凝知道原来这少爷是兵部主事徐希的儿子徐怀东，难怪这么嚣张跋扈了。
　　“没钱是吧？！”徐怀东伸手打了那小贩一巴掌，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得了两个家仆说：“给我砸了！”
　　那小贩一听，忙拉着那少爷的腿祈求：“别砸！别砸！爷，那是小的一家老小吃饭的依靠，您给个活路吧！”
　　然而，那少爷却似乎不为所动，只用一条腿踩着那小贩的肩膀，两个家仆见状，立刻便上前要动手，桃凝不动声色的从小小手中拿过刚才买的针线包，拿出两个顶针，趁人不备，借着袖口的掩饰，向着那两个仆人的方向射了出去，打到一个人的手肘和腿弯上，两人吃痛，“哎呦”两声抱着受伤的地方喊痛。
　　那边，徐怀东正奇怪的四处看，桃凝手中已经又发出一颗顶针，这一次是向着他的面颊而去。
　　“啊！”徐怀东吃这一击，被打的连着后退两步，跌倒在地上，脸上立刻出现一个红红的血印，周围看热闹的人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暗笑。
　　两个家仆见状，忙过去搀扶起自家少爷，那少爷吃了亏，气急败坏的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吼：“谁啊？！啊！谁这么大胆！敢动本大爷！给我出来！”
　　然而，自然没人站出来，徐怀东更是气急败坏，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看到有好欺负的人，他上去便扯着人家的衣衫，恶狠狠的问：“是不是你！”
　　“是你么？！多管闲事！”
　　周围很多人吓得往后退，徐怀东正恼怒的找人，突然听到一个雅致的声音响起：“徐少爷，怎么了？”
　　徐怀东闻言转头，看到来人，忙上前施礼：“郕王殿下，我…我被人打了。”
　　看到走过来的人，又听徐怀东称呼他“郕王殿下”，桃凝也是一惊，因为这人正是那一日在春风阁看到的和于昀一起的男子，而此时，刚刚还在马府后院的于昀竟然陪在郕王身后，还有一个身穿内监衣衫的随从。
　　朱祁钰听了徐怀东的话，眉头微微挑了一下问：“哦？什么人这么大胆？”
　　徐怀东气鼓鼓的环视一周说：“不知道，这不……正在找。”
　　“这…”朱祁钰看向一边小心翼翼收拾东西的小贩，看向徐怀东问：“是怎么回事啊？”
　　深知朱祁钰的个性，看了看那小贩，徐怀东说：“是他…他撞到我身上了。”
　　那小贩许是以为官家都是一丘之貉，又见来人身份不一般，忙跪倒在朱祁钰面前争辩说：“郕王殿下…小的不是故意的，只因老母病重，急着回家…”
　　“刚才的事情，本王都看到了。”朱祁钰说着伸手拉他起来，示意身后的于昀和兴安帮着把他的东西收拾起来，他又转身对徐怀东说：“本王代这位小哥向徐公子赔个礼。”
　　深知郕王虽然是个不理朝中事的闲散王爷，可是与皇上兄弟情谊却十分深厚，而且这位王爷虽然脾气温和，却向来恩怨分明，今天这件事，他既然是看到了，自己在他面前闹下去是捞不到好的。
　　徐怀东虽然嚣张跋扈，却也很识时务，忙说：“这怎么使得，那个…我也是一时气急…，有郕王这句话，在下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很满意徐怀东的态度，朱祁钰转身看着那小贩问：“没事吧？”
　　那小贩想不到堂堂郕王殿下对这件事会是这般态度，受宠若惊的摇着头说：“没…没事，多谢郕王殿下。”
　　“‘百善孝为先’，可惜这东西都撒了。”朱祁钰看着地上那些摔烂踩碎的糖葫芦，转头喊：“兴安。”
　　看到朱祁钰向自己示意，兴安明白过来殿下的心思，立刻从腰包里拿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小贩见状立刻拒绝：“这可使不得。”
　　朱祁钰笑着示意他接下银子说：“这些银子拿着，快回家去看看母亲吧。”
　　“这…郕王殿下…”
　　“快走吧。”
　　那小贩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一边对他横眉怒视的徐怀东，也不再多说，忙挑起担子离开了。
　　等他离开了，朱祁钰又转向徐怀东问：“徐公子能确定是在场的哪一位打到公子的么？”
　　徐怀东环视了一圈周围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不甘心的摇摇头：“不能。”
　　“既然如此，本王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朱祁钰温和的说：“看着公子的脸有点红，不如快些回去看看伤的重不重？”
　　“好吧。”徐怀东只能无奈的答应着：“在下告辞。”
　　看着嚣张跋扈的徐大少爷气急败坏的离开，围观的百姓都对郕王报以掌声。
　　朱祁钰只笑着说：“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人群慢慢散去，朱祁钰对于昀说：“我们也走吧。”
　　于昀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稍等一下。”
　　他说完，便在街上仔细的搜寻起来，在不起眼的角落了，果然看到了几个他想要找的东西。
　　桃凝此时正站在街角，准备离开，眼看着于昀找到了三颗顶针，有有意无意的向她看过来，桃凝怔了怔，只带着小小快步离开了。
　　尹小小也看到了于昀的做法，又见桃凝脸色沉了起来，好奇的问：“姐姐，捡走三颗顶针的人是谁啊？”
　　“他叫于昀，我今天在马府后院看到过他。”
　　一听这话，尹小小有些担心：“那他…这么巧出现在那里，还…”
　　她的担心也是桃凝担心的：“你今天递出消息，让曲少查一查这个于昀，还有最近朝中的动向。”
　　“好。”
　　两人说着便快回到镜花楼了，看着门口热闹的往来逢迎，桃凝重新定了定自己的心思：自己既然是选了这条路，便没想要清清静静的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