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不讲武德》盛堂

77、信徒

　　“滴——滴——”心电图变换着。
　　风吹过，病床外，秋日的最后一片叶子摇摇欲坠，孤零零的树干上只有被虫子蛀掉的坑，一个接一个，坑坑洼洼无法填补。
　　单人VIP病房的长桌上摆满了鲜花和探望的礼盒，写满了祝福的话语和贴着照片的留言簿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没有人动过。
　　床上的人始终紧闭双眼，苍白的面孔上，红润的两颊已经瘪了下去，颧骨反倒是突显出来，多出几分成熟和病弱。
　　坐在病床前的男人背对着窗户，在细心地用面前蘸水，擦拭着顾盏的嘴唇，干燥的部分一点点变得湿润。
　　他非常有耐心，骨骼分明的手指握着棉签，动作很轻柔，怕吵醒了她似的。
　　护士走进来，有几分同情地看着他，咳嗽了一声：“您好，我来巡房。”
　　男人回过头，露出一张俊朗憔悴的脸，他冷漠有礼地站起来，后退，并没有任何言语。
　　护士偷偷打量着病人，她知道这是国家女子击剑的紫微星，是个天纵奇才，可是在赛场上竟在摘下头盔后，被对手用重剑击中头部——真是天妒英才。
　　她回去偷偷看过顾盏比赛的片段，惊才绝艳的少女回眸盯着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果没有这种事，她本该在奥运会的舞台上大放异彩，让全世界都瞩目。
　　护士没忍住，替她掖好被子，转头道：“沈先生……凶手的二次量刑下来了。”
　　沈付淡漠的目光扫向她。
　　护士抖了一下，坚持说完：“故意杀人，有期徒刑二十年。”
　　“谢谢。”
　　矜持而简短。
　　沈付高大的身躯半倚靠着墙，长腿交错，半张侧脸在窗帘的阴影中，沉默着。
　　护士慌乱地抱着平板走了。
　　是的，她也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在医疗行业的有谁不知道他呢？他那堪称华佗在世的抗癌药物，再说，还有他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呢？
　　这是第五年了。
　　多么漫长的时光啊，护士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平底鞋尖。
　　她从一个战战兢兢的新人护士变成了护士长，可是每次走进那间病房都发自内心地感到窒息。
　　302号病房的那位世界冠军已经睡了五年了，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五年呢？
　　沈先生那么繁忙的人，几乎把办公室挪到了医院，但是，植物人……真的有醒过来的一天吗？
　　*
　　疼痛，像是海水让人溺死其中。
　　顾盏被拉回了未来，研究员搀扶着她离开舱体，坐上轮椅。
　　顾盏大口大口喘着气，是上岸窒息的鱼一般，紧紧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张了张嘴，对着他们说话，可是竟然发不出声音！她震惊地僵在那里，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
　　研究员解释道：“顾博士，您太久没有使用声带，请您缓一缓。”
　　顾盏张了张嘴，指着自己的后脑勺，再指着窗外，拼命地摇头。
　　研究员笑着，一脸安慰道：“您不要着急，我知道您的后脑受到了重创，但是那是虚拟中的情景，您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
　　？
　　“只要缓过这一阵就好了。”
　　我在哪儿？
　　研究员指着手中的光板：“您回来了。您还记得吗？您参与了重生计划。”
　　是的……顾盏有些恍惚。
　　“任务……可以说是失败了。”
　　“不……不可……能……”
　　顾盏磕磕绊绊地张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握紧研究员的手，嘶哑的嗓子喊着：
　　“不可能！”
　　“我……要回去找……沈付！他答应了，他不会造那……条该死的贯穿地球的通道！”
　　“但，也可以说您是成功了。”
　　研究员神色莫测，终于递上手里的光板：
　　“顾博士，地球隧道早已建成，沈先生已经去世，您所在的只是一款全息游戏。”
　　“什么？”
　　“地球隧道是既定事实。”研究员有几分叹息，打开了一个视频，“您没有穿梭时空，只是在全息舱内参与了沈先生生前制作的游戏。”
　　顾盏侧过脸，脸上挂着不可思议，她接过光板，显示实时的地球隧道监控画面，确实存在！
　　研究员叹了口气：“结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我从什么时候进入游戏的？”
　　“从您在长白山被召唤，看到沈先生的视频，那时候您已经躺在全息舱内了。”
　　顾盏在轮椅上回过头，全息舱在她的身后，舱门已经合上了。
　　“谢谢你，打扰了”顾盏平静道，“我还需要休息。”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研究员很快离开了。
　　顾盏望着自己的双腿，猛地捶打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任何感觉。
　　黄粱一梦啊……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镜子里的她神情憔悴，依旧是残疾的双腿和一把轮椅，她望着窗外虚拟的天幕。
　　顾盏被转到了联盟第一疗养中心。
　　她能够保持一整天不言不语。只是望着地球隧道的监控视频，不与任何人交流。
　　半个月后，联盟的三位数学研究员都向她发送了视频邀约，来探望她。
　　顾盏坐在镜头前，看着几位老朋友发送的探望视频，这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了，她的生命和数学，残疾绑定在一切，至于击剑，已经变成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了。
　　门外传来了敲击声。
　　“顾博士，您在吗？我是亚东，我来探望您！”
　　顾盏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外，亚东圆滚滚的脸凑到玻璃上，肉都被压扁了，他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门打开了，亚东手里捧着鲜花，提着看望的礼盒，不断鞠躬和身后的士兵打招呼：
　　“辛苦您了！”
　　士兵不苟言笑，守在门口。
　　“速度快一点！”
　　亚东走进来，眼中闪着泪花，右手抬起来，食指笔直地绷着指向太阳穴，敬了个礼。
　　“顾博士，您的身体还好吗？”
　　顾盏恍惚地看着一身军装的青年，上一次还是在宁城一中的校园外见到的他，那时候他憨厚的笑着说，顾博士您别放弃数学好吗？
　　“亚东，你好。”顾盏推动轮椅，伸出一只手，有几分苦涩，“如你所言，我还是回归了数学一道上。”
　　“这一切只是个……梦啊…”
　　顾盏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亚东的眼神晦暗了一瞬，他低声说：“如果说……您在那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呢？”
　　顾盏僵硬地扬起头：“真的？不可能。这是一场全息游戏，我确认过全息舱无误。”
　　她望着全息屏幕上的层叠的高楼，一轮红日已经缓缓沉默，在高楼的后面一点点沦陷。
　　亚东捏紧拳头，目光躲闪：“游戏…是假的！”
　　“今天是愚人节吗？”顾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来，喝水。”
　　亚东接过水，匆忙放在桌上。
　　“顾博士，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根本没有什么游戏。”
　　“这也是一种可能。”
　　顾盏沉默了，继而发问。
　　“可是为什么呢？”
　　亚东诧异地抬起头。
　　“如果是真的，我的任务成功了，联盟为什么要拉我回来？”
　　亚东偏棕色的嘴唇颤抖着：“不，您拯救的是平行宇宙，但是我们所在的宇宙……还是没有未来。所以，联盟将要再次把您送回过去，不过是—送回我们宇宙的过去。”
　　顾盏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再一次？回到过去？”
　　亚东小心地检查着病房的四面墙壁，细心地拉上了窗帘，低声道：“他们在利用您，我来救您！”
　　“救我？去哪里呢？”
　　顾盏深吸一口气，道了一声谢，冷漠地发问。
　　“去您最想去的那个宇宙。”
　　“那这里呢？我们的家园呢？假设我走了，这个宇宙的未来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些人呢？”
　　顾盏调了一下全息屏幕，窗外是地下城的画面，一片土黄色，看不到蓝天。
　　“新一代的孩子出生在地下，暗无天日的生活还要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