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玉》萧唤瓷

6、格非

　　一大早，石明嫣就闯进萧主的房间里，“舒还玉发高烧了，你不去看看她？”
　　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叫医生去看就行，我又不是医生。”
　　石明嫣上前来啪地一下打掉了他手里的文件夹，“你明明知道她心里更想谁去看她！”
　　萧主捡起文件夹，面无表情直视她，“你都说了，反正我最后都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的。别人的女人，我现在为什么要操心？”

　　石明嫣一时语塞。

　　萧主复又打开文件夹认真看起来。

　　石明嫣被他冷了半天，终究还是厚着脸皮凑过去，“好啦好啦，我错了，我之前不该昏了头说那些话伤你的心”，她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摇，“你去看看她吧，啊，求你了，她烧得一塌糊涂，嘴里还反复念着你的名字。”

　　萧主心头一窒，最终还是狠狠心拨开了她的手，“你没有错，你说的都是对的。她不可能属于我，我不该再靠近。”
　　石明嫣怔住了。

　　他的声音无限萧索，“明珠有价玉无价，她叫还玉，还君美玉，我就算能得到一时，最后也还是要还给别人。我这样的人，哪里配拥有她。”

　　石明嫣眼圈都红了，“萧主你这个懦夫！”

　　她一跺脚夺门而出。

　　“你干什么去？”萧主在她身后追问。

　　“逛街去，呆在家里看见你们两个这样就气闷”，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跑远了。

　　萧主盯着手里的报表，脑子里一团混乱，看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扔掉了文件夹，他仰头靠进转椅里，皱紧了眉头，烦躁地直抓头发。

　　舒还玉只感觉自己好像是烈日暴晒下龟裂的大地一样口干舌燥满腹焦灼，浑身上下好像着了火一般。
　　有人在轻手轻脚给她换退烧贴，她的神智短暂清明，闭着眼睛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李嫂，我渴……”

　　近旁的李嫂忙递上一盏蜂蜜水，萧主拿了勺子一点一点喂她，李嫂见状，知趣退了下去。

　　她喝了有大半碗，不肯再张嘴，他于是放下碗，盯着她半晌，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
　　她还昏睡着，却抱紧了他的手不松开，呜呜哭着，无限委屈，“妈妈，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我好难受，好难受……”
　　萧主心里一痛，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良久，他俯下身去，嘴唇贴在她额上，低声道，“好，不要再喜欢他。”

　　院子里的晚香玉暗香浮动，丝缕不绝潜进房来，予人一种既凉且香的质感，她渐渐安静下来。

　　舒还玉这一发烧，足足三天三夜才退烧，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醒了就嚷嚷说嘴里没味，要吃阅海楼的一品海鲜粥。

　　李嫂于是赶紧打电话去阅海楼定了。

　　粥送过来，没吃两口她就连碗一起掀了，翻身下床直接冲去了阅海楼。

　　萧主正在在花园里练枪，戴着护耳和目镜，长身玉立，又冷酷又迷人。

　　看见她来，一边往弹匣里装子弹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怎么来了？”

　　她忍着眼泪，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为什么不给我煮粥了？王叔说了，以前我喝的粥，都是你煮的。”
　　“果真是大小姐，锦衣玉食长大的，舌头倒刁钻”，他轻笑，“大厨房里熬粥用的白胡椒是海南来的，而我煮粥用的是印度原产地的，自然香味不一样。”

　　萧主独家秘制的一品海鲜粥，用的是手工现磨的白胡椒粉，这胡椒原产于印度西南海岸西高止山脉的热带雨林，要说多贵也不至于，只是要特地挑好了寄回国，制作工序也麻烦了点。

　　他看着她，笑意盈盈，眼神却是冷的，“明嫣只爱喝我煮的海鲜粥，偏偏我又特别忙，胡椒要现磨也是麻烦。舒小姐是明嫣的客人，所以之前过来都是我亲自下厨招待的，现如今你呆在南安郡都这么久了，大家也都很熟了，熟不拘礼，我以为……我不需要在格外优待你的。其实，阅海楼大厨房的手艺也不差的。”

　　她退后一步，脸色煞白。

　　舒还玉，看，你又在自取其辱。你忘了自己在心里说过千百遍不再喜欢他了吗？

　　萧主看了她一眼，拿着枪朝她走过来，乌黑冰凉的手枪塞进她手里，他扶住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对着不远处人形的靶子“砰砰砰”连射三枪。

　　她在震耳欲聋的子弹尖啸声里闭紧了眼睛，清楚地听见他在她耳边低语，“舒还玉，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人，注定有不一样的人生。趁你还没在我这儿看见更多险恶，回去吧。”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滴在她心底。
　　痛彻心扉。

　　石明嫣和几个姐妹窝在房间里玩CS，声音开到最大，枪声噼里啪啦，打得不亦乐乎，舒还玉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里看书。

　　这么吵，能看得进去书才怪，她只是心里难受，不想一个人呆着，跟她们呆在一起还能热闹点。

　　一片喧闹声里，石明嫣放在她身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递给她，无意瞟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格非小格子”。
　　林丽她们关小了游戏的声音，石明嫣站到窗边去接电话，只听到她无比冷静的寥寥几个字应答，“确定？”“几点？”“好，我马上过去。”
　　舒还玉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背影。

　　石明嫣挂了电话，转过身来，面上带笑，神秘莫测，“林丽，喊人，带上该带的东西。”
　　林丽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他来了？”
　　石明嫣点点头。

　　林丽一下子跳起来，掩不住满心兴奋，“不枉我们守株待兔这么久！”

　　一帮女孩子轰隆隆拥出门去，石明嫣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来，回过头来嘱咐舒还玉，“要是萧主问我去哪儿了，你就说我和林丽她们一起去魅色了。”

　　舒还玉无精打采点点头，她们晚上出去从来不会带着她的，是真的去城北的魅色也好，偷偷去城南的格非也好，要做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们走了之后，偌大个房间无比安静。

　　座机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她一大跳，她拍拍胸口，盯着那描着粉彩花鸟的古董电话，怔忡了半天，电话铃声还是不依不饶响着，她终于还是挪过去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无比焦灼，“石明嫣，还玉在哪里，叫她接电话！”
　　她听出来是谁了，“池姐姐，是我。”
　　“还玉？”那边顿了一下，“不要再呆在石明嫣那儿，雷家的人已经到南安郡了。你换个地方躲一躲。”
　　舒还玉一惊，“啪”地一声挂了电话，猛地一下子窜了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转，一时心急如焚兼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

　　雷家来的是谁？别人倒还算了，要是钧哥哥来了怎么办？他会掐死她的！

　　要躲去哪里？

　　萧主，萧主！对了，去阅海楼后楼的会所，雷钧泽肯定想不到她会藏在那里！

　　打定主意，她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

　　与此同时，萧主接到城中暗线的电话，“萧少，谢非晚上九点在格非有个私人聚会，大小姐可能已经收到信儿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从抽屉的暗格里摸出枪来，玄黑色的枪身，擦拭一新，乌光湛湛，他的手指轻轻掠过枪口，定了定神，贴身藏进衣袋里。

　　石明嫣被他看得死死的，这些年一直出不了南安郡北上，谢非好不容易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一次，她不可能会放过他。

　　他从衣架上取下外套，拨通电话，“忠叔，星主今晚在阅海楼里的人都点出来，带齐东西，到后厅等我。”
　　“是”，那边迟疑了一下，“舒小姐来了，就在后厅。”

　　他不由自主皱了下眉，石明嫣带她们来吃饭向来走的都是阅海楼的前厅，她出现在夜总会所在的后厅只有帮石明嫣捣乱的那次，好端端的，又跑到后面来做什么？

　　“萧主”，她一看到他出现，像看到救星一样扑上来，“雷钧泽来了，他要抓我回去！你帮帮我，把我藏起来，我求你，我不想回去！！！”

　　雷钧泽？她要联姻的对象？
　　萧主心里一紧，看着她这样眼巴巴看着自己，想到她若是被带回去，也许这一生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这样一来，心里那句劝她走的话就无论如何再没办法狠下心说出口。

　　迟疑了一下，他开口道，“忠叔，你留下，带她去云霄阁，留几个弟兄守着。其他人跟我走。”

　　“你要去哪里？”舒还玉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满脸惊慌，“你不肯陪着我吗？”

　　“明嫣可能有危险，我要去带她回来”。

　　她的神色一暗，松开了手。
　　石明嫣，自然比她重要，就算自己今天被雷钧泽找到了带回去，他也不会很在意吧？

　　萧主看着她这样黯然的神色，心里一阵发痛，不由自主返身摸摸她的头发，“好好在家等我，我尽快回来。”
　　她抬眼看他，脸上是又惊又喜的神情。

　　他不敢再与她对视，转过身，领着一群人出去，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嘱咐忠叔，“带到前头的云霄阁去，这后头太乱。”

　　阅海楼前楼和后楼最紧要的那间房都叫“云霄”，只是前门的酒楼是正常做生意的，比起后面这一片声色场所来，出没之人的身份也会单纯许多。

　　这些舒还玉都是知道的，不由地心里一暖，追到门口去喊了一句，“萧主，我等你回来！”

　　他回过头，看昏然暧昧的灯光里，她的面孔莹白如玉，眼睛里满是欢欣，不由自主点点头，“好，等我。”

　　夜风捎来紫莹花馥郁的甜香，舒还玉扒着门框上看他越走越远，想起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心里一阵甜蜜。
　　南安郡的夏天快到了吧，夏天，是恋爱的季节。
　　只是，她真能等得到他来爱她吗？

　　很多年以后，舒还玉还能想起那晚她的心情，怦然而动惴惴不已，忐忑不安与甜蜜期待交相出现，搅得她一颗芳心纷乱不知该如何安放。

　　那是第一次爱的人，只有第一次遇到爱情，才会有这样的烦扰，可是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了，心里眼里再看不到别人。
　　无论他们所期待的将来是不是已经沧海横绝，也无论后来那个人是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两处茫茫皆不见。

　　爱就是爱，你在或不在，我都一样地爱。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起王心凌的歌曲《第一次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