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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烟雨霏霏少年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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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世辉看到那锦绣剑,便知道是陆云方来访。江湖上,知道陆云方的人并不多,他原是锦绣山庄少庄主,以前并没有什么作为,前几日他父亲辞世,他也是刚刚接任的庄主之职。但是提起锦绣山庄的大名,江湖却是无人不知。锦绣山庄在河南洛阳邙山之上,俗语有言“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洛阳本就是九朝古都,尽占帝王之气,邙山更是一片风水宝地,占了这地利之合,锦绣山庄更是气度不凡。山庄素以剑法闻名,江湖人称“锦绣七绝”。其实剑招只有六式,这最后一绝便是剑本身了。锦绣山庄的剑器全是自制,非但外形美观,做工更是精良。每把剑都用上等青铜铸成,直至剑生玄光,炉腾紫气,因此这锦绣剑又有“当世龙泉”之称。
薛世辉少时闯荡江湖,机缘巧合之下,曾与这锦绣剑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乍见故物,心中难免惆怅。正思量间,陆云方已走到薛世辉面前。只见他三十来岁年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穿着粗布短袍,着实难让人联想到“锦绣”二字。
那陆云方走近之后,眼睛只直直的落在薛夫人身上,似有喜悦之色,又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没说一句话。薛夫人只看他一眼,便将眼神移开了。
陆云方讨了个没趣,心里老大不爽的,朝薛世辉道: “薛兄,你退隐江湖,好不自在啊!我陆某可是羡慕的紧啊!”陆云方虽已到了众人面前,但仍中气十足,炫耀内力,一些没有功夫底子的家丁已是捂了双耳。薛世辉心中暗想“怎的到了我家门口还炫耀他的功夫,莫不是来找茬的?”他心念虽动,脸上却不动声色,仍是赔笑道:“哪有陆兄堂堂锦绣山庄大庄主威风八面?在下实是本事不够,没法在江湖上立足,这才起了退隐之心,何足道哉。我看陆兄神采奕奕,中气十足,想是武功上又有许多长进了吧?”
“哼,薛兄果然好眼力。只是,陆某才接任这庄主之职不过几日,薛兄便已知晓,不知是薛兄镖局的消息可灵通啊,还是我锦绣山庄名气在外,早已名惯九州了啊!”
“这……”薛世辉一时语塞。这话摆明了是说自己名义上不问江湖之事,实际上背地里还是趟了江湖这淌水;但如若顺着他的意思走,又未免太没面子,实是拜在了他锦绣山庄之下了。
“这位大叔此言差矣!我爹平日交际甚广,茶楼酒肆听些传闻也是有的,哪非要故意打探?至于这锦绣山庄的名气嘛,我看也不过如此,那些人说的时候只说洛阳邙上的一个什么山庄,我爹爹一猜便知是你们锦绣山庄,那还不是我爹爹聪明嘛?”原来这说话之人便是薛芷兰了。她在一旁也被陆云方传音的内功震的耳朵发麻,本来就有些不满,又见他给爹爹出难题,便忍不住接了几句。
陆云方本来很是得意,却被这小姑娘杀了个下马威,脸上已有不悦之色,只瞥了芷兰一眼,向薛世辉问道:“这位是?”
“我是我爹爹的女儿!” 薛芷兰不等薛世辉回答便抢着说道。
薛世辉抚了抚爱女的小脑袋瓜子,心里暗暗高兴,嘴上却道:“小女芷兰,不懂规矩,陆兄不要见怪啊!”
“笑话,我堂堂锦绣山庄庄主,岂会与一个孩童置气?”陆云方说罢又看了一眼芷兰,见芷兰翻着白眼不屑的看着自己,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又不得发作,只好强压下去。
“哈哈,说的也是!陆兄,里面请--”
“不敢,薛兄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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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方住在薛府,一住便是两天,他也不说来这何事,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白天只是在薛府走走,走累了就吃杯茶。哪象是一庄之主,倒像是一个混吃混喝的无赖了。薛秦早起了疑心,薛世辉却只是摆摆手,也不言语。到了第三天,扬州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清晨时还下得不太大,谁知过了午时,那雨是越下越大,如天上破了个洞似的,无休无止。薛芷兰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下雨了,她只能待在屋里发发呆,看看书。可她又是天生就是闲不住的,刚坐了一个时辰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子里面打转转。
“小姐,你就歇歇吧!你转的清儿头都晕啦!”说话的人是一个唤作“清儿”的丫头,比芷兰大一岁,从小就被卖到薛府。薛夫人见她生的眉清目秀,又心细聪明,便专门找过来陪芷兰玩耍看书,是芷兰的贴身侍婢,比一般伺候饮食起居的丫头高贵些。
“清儿,我想出去玩!可这又大风大雨的,真讨厌的鬼天气!不能出去我就在这屋子里转咯,反正这屋子也不小!清儿,不如你也陪我我一转吧!”薛芷兰说着就伸手去拉清儿,清儿只得放下手中的针线,反过手来拉住芷兰道:“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能安静的坐在这看看书、写写字嘛?非要出去玩?要不然,我教你做女红?你看,我刚学了一点呢!你要不要试试?”
芷兰瞥了一眼清儿绣的手帕,但见那帕子上一朵梅花开得正艳,便问道:“女红?那是干什么的?好玩吗?”
“我教你刺绣,好玩好玩!不过我也是刚学,会的不多,小姐你可莫嫌弃啊!”清儿说罢便拿了针线过来。芷兰好奇心盛,便凑过头去,看清儿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这么来回了不到半刻功夫,芷兰便不耐烦起来:“来回来去就这几下子,也太简单了,不好玩!我还是想学武功,将来可以像爹爹一样闯荡江湖,扬名立万!”
“你还是省省吧!女孩子家的,就应该学这个!这是妇功!你学那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清儿便拿这着针刺着,边一本正经的说道着。
“别跟我说这个,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什么三从四德了!凭什么我们就不能自己做主,要从父、从夫还要从子呢?要是相公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也要从他一辈子吗?”芷兰忿忿的挥了挥拳头,“我就不要做什么贞洁烈女,要做就要做花木兰那样的巾帼英雄,嗯,对,就要那样!”
清儿听罢莞尔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刺绣,“小姐,你看现在太平盛世,只怕你也是报国无门,做不了女英雄啦!就乖乖学好这些东西,盼着老爷将来给你谋一桩好姻缘吧!”
薛芷兰哼了一声,兀自玩耍,不再去理睬清儿。少倾,她又将清儿的针线一夺,喜道:“清儿姐姐你看,雨停了,我门出去玩吧!我都快闷死了!你不想看我小命不保吧?”芷兰指指窗外兴奋的叫道。清儿看看窗外,刚才的大雨确实停了,此时空气清新,出去逛逛倒也不错。爱玩本是孩子的天性,清儿虽然稳重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孩子,经不住芷兰几句软磨硬泡,便兴高采烈的随芷兰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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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陆云方在薛府的第三天,下了雨他也就不再薛府打转,只是掩起房门,不许下人踏进房门半步。管家薛秦委实觉得事有蹊跷,也没来得及向薛世辉禀告,自己在茶房端了一碗清茶,轻凑到了陆云方所住的屋子的门口,竖耳听了起来。
“庄主,已经是第三天了,还不动手吗?”
“先别急,我这几日是在探底,我不赌没把握的局,要赌,就一定要赢。”
“可是我看那薛世辉武功也是平常,庄主要赢他还不容易?”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还是谨慎点好。”
薛秦听到此处,忙退了出去。走了几步回头瞧瞧,见屋外没什么动静,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便直奔薛世辉书房。
“老爷,那陆云方怕是要动手了,怎么办?”
“薛秦,你急什么?动手?他要干吗?”薛世辉仍是不紧不慢的翻着手中的书问道。
“老爷,您心性好,可是这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若是陆庄主单是来比武的还好,大不了咱们光明正大的比,就算是输了咱们也没话好说。可我就怕,他不只是比武这么简单啊!只怕后面还有阴谋,除了陆云方还有黑手啊!老爷,老奴斗胆一猜,莫不是和那本经书有关?老爷还是防着点好啊。”
那薛世辉本来满面从容,听得薛秦提起经书,才微微变色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应该是了解我的。我薛世辉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你去吧,我自有安排。”
“老爷,那我先退下了,您有事叫我!”薛秦故意把“叫我”两个字说的重了些。
“等等,”薛世辉略一犹豫,长舒了一口气,从一叠书下抽出一封信来,递到薛秦手上,“如若真有什么不测,带上这封信,领兰儿上嵩山少林寺找方丈明空大师,切记切记。还有,我薛府门匾后有一本《金刚经》一定要收好,等兰儿长大了再给她。薛秦,这事关重大,你可要……”
薛秦重重的一点头,跪倒在地,“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老爷你就放心吧!”
薛世辉忙扶起薛秦,点点头,说道:“薛秦,我信你!对兰儿,我也只能做到此了。以后的路还要她自己走……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拿了经书,带上兰儿上路去!”
“老爷,那您,夫人,还有两位少爷……”
“礼儿、赞儿已然成人,该是自己面对的时候了,夫人自然与我共进退。兰儿还小,你只带她去吧!”
“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找小姐。”
两人正在房内密谈,忽听的门外一阵骚动。薛世辉忙问道:“门外怎么回事?”
一个小厮回禀道:“老爷,您快去看看,那陆庄主在我们府大门口挂了副旗子,上面写着,写着……”
“说!”
小厮吞了口口水,道:“上面写着‘无耻至极薛世辉’!”
薛世辉纵是脾气再好这次也忍不住了,拳头在桌上重重捶了一捶,喝道“岂有此理”,大踏步的朝门口走去。刚跨出屋门,一个丫头慌慌忙忙的往屋内冲,刚好撞到盛怒的薛世辉。那丫鬟吓了一跳,跪在地上求饶。薛世辉正在气头上,骂道:“滚开,没规矩的东西!”
那丫鬟带着哭腔,说道:“老爷,小姐她不见了!”
薛世辉的脚步猛然一停,声音沉到了极点,道:“什么?小姐?还不快去找?快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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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兰和清儿本来只打算在薛府附近随便逛逛,可谁知芷兰玩心太大,非要拉着清儿到扬州城西郊的后山。清儿一听便直摇头,说道:“小姐,我们在街上逛逛也就算了,去什么山啊?再说了,就我们两个,还不认路。而且还刚下过了雨,我看这雨待会还是要下的,我们还是赶快回府吧!”
“唉,清儿,你就是胆小!两个人怎么就不可以了?我跟我爹以前常去,我认路的!下过雨的山空气才清新呢!别罗嗦了,走啦!”芷兰说着便去拉清儿,“你若不去,我就自己去!如果有什么事,你可得扛着啊!你若跟我一起,我爹问话我全扛着,保证没事的!”
清儿一想,比起上山,还是被老爷、夫人骂更恐怖,于是半推半就的随芷兰往西郊山上去了。
那山本来就道路崎岖,下了雨之后更是泥泞难走,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二人一路摸索,早已浑身是泥。她们往山上的路走到了一半,天公不作美,又飘起雨来了。清儿拉住芷兰,已是全身无力,道:“小姐,下雨了,快回去吧!”芷兰心里也怕出事,且此时天色已晚,便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回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她薛大小姐认路的能力实在是不敢恭维。其实她只随父亲来过两次,山多岔路,她如何记得?只是刚刚为了让清儿跟自己来夸了口。芷兰带着清儿在山里绕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来路了。转眼天已全黑透了,她二人还是来回打转,体力眼看就要透支了。
又走了几圈,芷兰忽见前面有个山洞,她抬眼看了一眼天空道:“清儿,咱们先进山洞里避避吧,爹爹发现我们不在了,肯定会来找我们的!我们这样走不出去还消耗体力,一会儿遇到狼也没力气打了!”
清儿本就腿软,一听有狼,便直接瘫了下来。幸亏芷兰眼急手快,连搀带扶的把清儿托到了山洞。这山洞里面虽不甚大,但避雨确实是个好地方。芷兰脱下外衣,用力的拧了拧,复又穿上,觉得冷水直透心扉。春寒料峭,又下了雨,她二人浑身湿透,又不会生火取暖。
芷兰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清儿,心里突然一阵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妄为,哪会有这种事。于是蹲下身去,问道:“清儿,你没事吧?把衣服脱下来拧拧水吧!会好一点。”不料芷兰刚把手放到清儿身上,便被清儿一把抓住,芷兰也任由她握,挨着她坐下,说道:“清儿别害怕,我刚才说着玩的,这里哪会有狼啊?清儿别害怕,等一下爹爹就来了!”
清儿眼里噙着泪,痴痴的看了芷兰一眼,问道:“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清儿好冷啊!我真的好冷啊!”
芷兰叹了口气,挨着清儿坐下,安慰道:“是真的,芷兰这次不骗你!爹爹马上就到。我们靠近一点就不会太冷了!”
清儿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双手环住芷兰的腰,钻进芷兰怀里幽幽的昏睡过去了。芷兰也搂住清儿,两个人抱在一处,倒也暖和不少。那薛芷兰兀自逞能,想着打起精神,等薛世辉来找,谁知也渐渐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