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也要活下去的理由》鱼独孤

9、Chapter 9 今天也要活下去的理由：自由的高度（下）

　　差不多一个星期，沈霭脸上的淤青和肿胀终于没有痕迹，行动也自如了。
　　说着要带沈霭去逛街的史娘娘和傅书逸忙着毕业设计的中期答辩，华丽丽地鸽了。自从那次迎新见面，沈霭就再也没有怎么看到过那两人。
　　董大可不仅要出设计模型，还要满足私活客户的各种条件，每天挑灯夜战熬到凌晨两三点。沈霭默默地适应着，自己也是陪读般两三点才睡着。

　　今天沈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
　　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同学们通常都没有课需要补，毕业论文完稿到答辩之间的时间非常充裕，很多人会选择去旅游或者上班。
　　沈霭既不舍得去旅游，也不舍得去上班，完稿后忙着跑毕业和换宿舍的事情还不觉得，事情差不多后突然意识到：
　　啊，这大概是我余生为数不多闲适而又无事的日子了。
　　虽然预感这么珍贵的日子，会在自己的碌碌无为中耗过去，就像钱在炭火里渐渐烧成灰那样。

　　沈霭在点外卖和去饭堂之间徘徊了一回，想想还是抓紧最后的校园时光，多尝尝饭堂阿姨的手艺，感受那种坐在学生堆里埋头清盘的时光，趿着拖鞋走下楼。
　　平都快要入夏，天气变化快得很，近些日子更有“满30-15，到15又返30”的规律，前些日子反寒，今天又突然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光线刺眼不已。
　　所以沈霭到楼下看到逆光中站着的游俞时候，只有四个字在心中：闪瞎狗眼。

　　游俞身形颀长，穿着夏日运动服套装，露出线条健美的小腿，站在停着一排自行车的告示牌旁边，看着沈霭宿舍楼。出类拔萃的身高体型让帝京大的学霸们侧目。
　　沈霭惊讶地走过去，未等说话，游俞便摸摸自己的头很不好意思地说：“今天也有事要过来这边办，想顺便看看你。”
　　沈霭近看游俞，眼底还是有点乌青，轻微的血丝布在眼球上，忍不住问：“你的宿醉好了么？”
　　游俞说好多了，过一会，小心翼翼地问：“我醒来后看到微信和你语音了一个多小时。”
　　有人赶着吃饭，骑着车从他俩之间穿过，游俞不安地看了下周围，鼓起勇气问：
　　“我……说了什么？”
　　沈霭想摸摸眼前这个高大男人的头，就像在家里抚摸那只金毛串串狗那样，但他忍住了，他对游俞说：“没什么，你唱了一晚上的歌，还抒发了自己对哲学的一些看法。”
　　沈霭往鸿厨饭堂方向走：“今天，让沈哥我请你吃顿好的，去最大的饭堂。对了……”
　　沈霭转过身，郑重地对游俞说了声：“生日快乐，大鱼小朋友。”

　　鸿厨食堂最近外围大修，外三层被架上竹排和纱网，招募来的工人们带着黄色廉价安全帽绑上安全绳如攀岩般艰难地登高搞建设。
　　阳光明烈，被列为平都春日特色的杨絮柳棉在空气中纷飞，架子下校道上来来往往的同学都戴着口罩和眼镜，但是这些吊在半空中劳作的工人没有。
　　沈霭走近，刚好看到一个身材很瘦弱娇小的工人把自己一只脚抬到略高一层的架子上，然后整个人笨拙地翻上去，手臂吃力地抖动着，晒得黝黑。
　　游俞注意到发呆的沈霭，问他怎么了。
　　沈霭摇摇头，领着游俞走进食堂，去到最负盛名的四楼窗口打了满满一盘子特色菜，坐了下来。
　　“你会刷朋友圈吗？”沈霭问。
　　“不怎么刷，挺无聊的。”游俞实话实说。
　　沈霭点点头，“在没有互联网以前，大家很难有一个专属的展示自我的窗口。而现在朋友圈，就像是每个人的生活名片，大家有意无意地对外传达着自己想展示的一种生活，一种人设和一种形象。”他打开自己的微信给游俞看，“你看，微信好友A发了九张聊天截图，配文是‘现在的女生都这么直接吗’，每张截图对应一个撩他的女孩对话框。”
　　游俞配合地看了一下对话框内容，点评到：“其实他的潜台词是，自己很有魅力，很多女生倒贴，背后是自恋型人格的反应。”
　　沈霭点点头，又划到下一个人的状态：“你看，微信好友B昨天生日，他晒的是派对，堆满整张kingsize床的礼物，以及自己和朋友们的亲密照。大家就会感受到他人缘很好，圈子很潮很有钱。”
　　“而这个，”沈霭说：“九宫格精修情侣照，俊男美女。”
　　游俞皱眉，“也许他们只是纯粹想分享自己的喜悦？”
　　“中国是个面子社会，对外展示的一切都有自己更深层次的目的和含义，或自知，或不自觉。”沈霭坚持自己的观点。
　　“但是也有很多人分享的是更有深度和现实意义的观点和事情。”
　　“是的，但是没有人点赞。”沈霭刷着自己朋友圈给游俞看，“比如这些。”

　　“Accumllla abortion ban: Republican senate passes most restrictive law in MoonKong”
　　“帝国文明的非遗传承在数字时代的新技术发展”
　　“民生与外交的对抗”

　　沈霭痛心疾首，“就像外面正在冒着大太阳和棉絮在劳作的工人一样，没有人抬头看。”
　　游俞有点好笑地看着沈霭，“你说得有道理，这和你自己的经验有关。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因为你还是个学生，你的微信上大部分好友也和你一样处于学生阶段，甚至有些还依然是中二的少年心境，所以你才会刷到这么多与自我表达有关的状态。”
　　游俞打开自己朋友圈，“像我已经出来工作的，朋友圈就更无聊了，因为没有人有时间花那么多心思经营朋友圈，大家都比较收敛。”
　　沈霭探过头去看，游俞的朋友圈画风大相径庭，每个人基本都是分享各种新闻时事的链接不说话，不然就是日常旅行、晒娃和工作状态，但照片都比较日常连滤镜都不加。
　　“都是很稀疏平常的内容，我更是连朋友圈都没发过。”游俞说。
　　“好吧。”沈霭不太服气地认可了游俞的说话，沉默着吃了两口饭，他突然问游俞。

　　“刚刚那个‘小林有大鸟’是帝国首富的儿子林竞庭吗？我看他发了俱乐部夺冠的合照。”
　　“额，是的。”
　　“还有那个说自己终于不是第一名的‘老朽马不停’是刚从帝国首富榜第一名变成第二名的马不停吗？”
　　游俞：“……”
　　“还有刚刚那个说新戏杀青的，她发的自拍我看到了，明明是‘艾欧尼亚联盟’第三部的女二号翟婷婷。”沈霭抓头，“这些人发朋友圈根本不需要P图加滤镜来证明什么！”
　　沈霭羡慕嫉妒恨地看着游俞：“你竟然有他们微信！”

　　游俞真想说你从了我的话，这些人你都能接触到，但他忍住了，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回到最初的话题：“你一开始提朋友圈这种现象时说，大家只看到自己，外面的工人很辛苦没人看到，是吗？”
　　沈霭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但比如现在，我和你不就看到了吗？”
　　见沈霭洗耳恭听的样子，游俞继续说：
　　“我是这么想的，比起‘看到’这个动作而言，‘行动’才是更重要的。当然，首先要有人留意到这个现象存在，才能有后续发生。但是，如果看到了不身体力行地去做，那事情永远还是维持原状。所以执行力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做了才能改变，才能进步。”
　　游俞说着说着，眼角瞄到一个鬼鬼祟祟看过来的人，发现自己认识。他用眼神示意那个人稍等，接着对沈霭说：
　　“所以，你下午有空吗？”
　　“嗯？”沈霭说，“有空啊。”
　　“那今天你陪我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游俞说，然后站起来，“我过去和老朋友打个招呼，你先吃着，我等一下过来找你。”

　　那边站着的是一个女生，穿着白裙子和帆布鞋，黑长直的秀发 ，面容稚嫩乖巧，一副清纯学生长相。
　　私底下，游俞的私人助理一直和这个女生有接触，而明面上，游俞也应该是要和她认识的。
　　女生把自己躲在饭堂楼道不起眼的阴凉处，游俞经过后，她才不声不响地跟着他，然后超过他引导到没啥人的饭卡充值处。
　　“裘总也在这？”游俞一停下来马上问。这个女生叫穆冉冉，在附近的帝国舞蹈艺术学院念书，裘总今年新找的干女儿，在饭局上带来过。
　　冉冉点点头，旁顾周围，才小心翼翼地说：“他在和树风林影的林总讨论收购事宜。”游父商业帝国里面很大一个版块是影视业，和裘总的生意重叠在一块，树风林影最近资金链出了问题，无论是哪方趁机投一笔还是干脆收购了，对另一方都是很大的打击。
　　没想到林影这个人先和裘总接触了，游俞盘算了一下后面的计划。
　　“刚好就在这看到小哥哥你了，”冉冉讨好地问，“ 要去和裘总、林总打个招呼吗？”
　　“我来这就要和他们打招呼吗？”游俞摆摆手，“不了。”
　　他留意到冉冉带着期待的眼神，“你去把他们聊天的内容记一下，尤其是时间节点。小李会联系你的。”
　　冉冉点点头，转身离去。

　　游俞沉吟片刻，网该收紧了。
　　离自由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