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晓笙歌》青城南望

4、敬茶

　　翌日一早，还在做梦便被青岚摇醒。
　　往常都容我睡至三杆，偏今日天边刚露了鱼肚白就拉我起来梳洗，很不情愿的缩在榻上任她折腾。
　　“大小姐，今日要给侧福晋敬茶，可不能失了礼数。”
　　“……”
　　收拾停当，青岚抱着我往侧福晋的西院去了。京城已入腊月，清晨寒风凛冽，虽裹了狐裘，还是冷的刺骨，我又往青岚的怀中缩了缩。

　　西院里大哥与二哥的小厮已经候着了，见到我们福了福身，“大小姐安好。”
　　青岚放下我，让我自己走去正厅。
　　“明玉见过侧福晋，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冬日的夹袄襦裙把我裹的圆滚滚，我费力的做着礼数。
　　上座郭络罗氏已经候着了，约莫二十岁左右，身穿以碎花为衬的水红旗装，旗头上簪着缨红杏花的流苏银钗，右鬓挽着两朵新开的梅花，娟目逸柔，勉强算的上清新可人，却与美人相差甚远，不免有些失望。
　　“方才我还想，该差人去知会你，这么冷的天今天便不要来了，”郭络罗元蝶手中捧了盏热茶悠闲地的靠在椅子上，“瞧这小脸冻得，快起来吧。”
　　青岚抱我至二哥下首位置坐下。
　　“敬茶！”主事嬷嬷高声道。
　　大哥哥现年十三，已经出落的成风度翩翩的少年模样，剑眉星目，很是英俊，听说现下已经当了康熙帝四皇子做伴读，真是品貌超然。大哥端起婢女递过来的茶碗，抬脚上前，双手奉至郭络罗氏的面前，“侧福晋请用茶。”
　　郭络罗元蝶一一吃了大哥与二哥的茶，夸他们英俊得体云云，我端着茶盏依葫芦画瓢，学着大哥和二哥的样子，有模有样的躬着身，将茶盏举过头顶，“侧福晋请用茶。”
　　“听说你娘生你时便殒身了，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的，瞧着可怜见的，茶碗都还端不稳当。”郭络罗元蝶不疾不徐的伸出手来，碰到茶盏时没有立即接过去而是手指微微一抖，杯盏跟着抖了一下，两滴滚烫的茶水突然溅到我的手背上。
　　“啊！”我惊叫出声，疼的双手一缩，茶盏也“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大小姐！”
　　“福晋！”
　　“玉儿！”
　　事发突然，青岚连忙抱起我往后退了一步，地上的茶盏与水渍还滚着热气。
　　“玉儿没事吧！”大哥关切上前查看我的烫红的手，那原本粉嫩的小手已经红成一片，中间略微渗出水泡来，大哥蹙眉高声道，“快拿一碗冷水来！”
　　“福晋您没事吧，您这衬裙、鞋袜都湿了，快去更衣，可千万别烫着了！”一旁的嬷嬷俯身检查郭络罗氏的衣服鞋袜急声道。
　　“我不妨事，快看看大小姐有没有被烫伤！”说着便要上前来。
　　“不劳侧福晋挂心，妹妹浸了冷水，我们就回祖母那里了，还请福晋更衣！”大哥侧过身做了个揖，挡住郭络罗氏的视线。
　　“真是作孽啊，都是我的错，大小姐还小，怎么端得稳茶盏……”郭络罗元蝶悔声到，抬头间仿佛看到她唇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心中冷笑，才过府就看不惯原配的孩子了？
　　等我们一行人出了门才听闻里面传婢女更衣。

　　我疼的眼泪汪汪，回到祖母房里时，手背已生出两个指甲盖般大小的水泡。
　　“怎么回事！快去！快去取药！”祖母把我揽到怀中，急急打发人去取药，“青岚，这都怎么回事！”
　　“侧福晋昨日入府，依礼我们小姐今日要去给侧福晋敬茶，一早我便带着小姐去了西苑，事发大小姐给侧福晋敬茶时，侧福晋伸手正要接过茶盏，不知怎的小姐就惊叫着丢了茶碗。”青岚跪在祖母脚边回道。
　　“想必就是烫着了才叫的，作为庶母居然对孩子连最基本的宽厚、慈爱都没有！”祖母连忙拿过婢女呈上来的药膏边吹着边轻轻涂抹在我烫伤的地方，皱着眉有，很是不满。
　　“祖母，”大哥海峰坐到旁边榻上，“孙儿在旁看的真切，是侧福晋拿着杯盏的手抖了下，水才溅出来的。”
　　“怕是还藏着什么祸事，你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父亲。瑞儿也且退下吧，先生等着问你课业，快去吧。”
　　“是，祖母，孙儿告退。”
　　“哼！这才过府第一日，就这般沉不住气，往后日子如何安生！要不是宜妃娘娘，他们郭络罗家能成什么气候！”待大哥二哥退出去，祖母拍案厉声道。
　　“都是奴婢没看护好小姐，求老太太降罪！”青岚红着眼眶磕了个头。
　　“你有罪！玉儿千金之躯怎么能受这等祸事，罚你今后更加好生看护主子！”
　　“是！老太太仁慈，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起来吧，”上好药，祖母又在烫伤处吹了吹，让我凉爽些， “玉儿，手还疼吗？”
　　我吸了吸鼻子，抿抿嘴道，“不疼了，祖母。”
　　“玉儿乖，上好药就不疼了，千万不要留了疤才好。”祖母心疼道。
　　“我看是那侧室有意为之，我们小姐才两岁，还不知忌言，若是换了大少爷和二少爷，怕是咱们有口也说不清，要摊上陷害庶母的罪名了！”祖母心腹婢女苏嬷嬷分析说。
　　“我们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有体面的，岂容她造次，她是挑准了玉儿好欺负，好摸清我们底细，为她立威铺路，做了个侧福晋还想着嫡福晋，哼，痴心妄想。”祖母一语道破。
　　“老太太，咱们可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她自会哭着来请罪的。”
　　“是。”
　　……
　　祖母在烫伤处涂抹清凉的药膏，疼痛和灼热感减轻了几分，仍是疼的钻心。

　　第二日一早，侧福晋就在婢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来给老太太这请安。
　　“额娘，都是妾身的错，不小心让大小姐烫伤了手，早知便应免了小姐问安才是，小姐千金玉体怎么能吃得了这个苦呢，都是我的错，请老太太降罪，呜呜呜…”郭络罗元蝶一边诉说着自己的不是，一边哭的梨花带雨。
　　“我们完颜府有完颜府的规矩，嫡庶尊卑有序，明玉就是没了亲娘，也是我们完颜家的嫡出大小姐，她上头有阿玛、哥哥，还有我这个老婆子，你是觉得她好欺负？”祖母端坐在主位，手中捻着佛珠，一席话掷地有声，神情严肃，凛若冰霜。
　　郭络罗元蝶一张小脸白了又红，咬了咬牙道，“老太太说的是，大小姐身份尊贵，都是我的错。”
　　“作为女眷，你的职责是修养自己的德行、素质，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不该逾越的，不要做，不该想的，通通都不要想！”
　　果然，祖母是个见过大世面的，我躲在里屋细细的听着，顿时对祖母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个侧房野心勃勃，本不知我地位如何，想掀个风浪，若是我眼花手抖打翻茶碗也是常情，可偏大哥看到是她故意在接过茶碗时抖动杯子，本想借此事表演她的后娘慈爱，我不受宠的话，她就扶正有望，正妻之位可顺利纳入囊中了。
　　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还是祖母厉害，撕了她的假慈悲，不然我这个小白就要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活了二十几年，父母康健，感情甚好，家永远都是温暖的港湾，不知我在现代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知爸妈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痛心，眼前又浮上了一层水雾。

　　侧福晋是青着脸被扶走的，估计气的不轻。想她在娘家也是颇受宠的，不然也不能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封建社会逼着自己的父母上门求亲，更有个在宫里受宠的姐姐，只怕以为自己可以横着走，却偏偏被祖母戳破，是怎么都不会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