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晓笙歌》青城南望

3、侧福晋

　　穿越这种倒霉事居然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万万不会接受的，身为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要在男尊女卑，腐败、落后的封建王朝度过一生，这怎么可能，我一定要回去！
　　奈何，现在是个半大的婴儿，先是躺着过了一年，然后又在摇摇摆摆，手脚均不协调的站立、行走中适应了一年，虽只有吃喝拉撒这等人生大事，但对于我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人格的侮辱。
　　是以，我要赶紧回去。待我行动利索以后，便开始了一系列‘回穿’计划。
　　首先，我认为我是因车祸才穿越来的，那也一定要有车祸才能回去，可是，哪来的车？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刚满两岁的我，便趁午睡婢女比较放松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府，出门没走多远就进入城中心的繁华地带。皇天不负有心人，没多久等来了一辆马车，正合我意，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可惜人太小了，那匹高大的红棕色马儿直接从我头顶上越了过去，四面尘土飞扬，我被突如其来的冲力卷了几个跟头，待坐定时，马车已从我身上飞驰而过。
　　尘埃落定，眼前重新变得清明，人们才发现我这么个坐在地上呆愣愣的小娃娃……
　　看来车祸是行不通，马儿都不屑踏我一脚。

　　然后，我决定溺水，兴许我直接死了就能回去了。
　　于是，在另一个云淡风轻的上午，我偷偷跑到府上养荷花，养锦鲤的水塘边，欣赏完正儿八经的园林风光，估摸好哪里的水深能一举淹死我，就纵深跃下了，结果没在水中扑棱几下就被一群奴才诚惶诚恐的救了上来……

　　最后，这两件事引起了家里的高度重视，私自出府后果严重，满屋子的仆妇、小厮全跟着受罚，都得了个看管不当的罪名，几个守门的小厮，也被杖责了，得的是守门不利的罪名；溺水更严重，府中存在安全隐患，长辈认为更要时时刻刻盯紧我，保护我……
　　祖母抱着的我苦口婆心的说了一番大道理，我装作听不懂。
　　此后这老太太便把我接到了她房里，片刻不离的看护着……

　　至此，我还不知道我的穿越契机是什么，两次计划失败后，倒是清醒了一点，勉强还是有线索的。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白胡子飘飘的长衫老道，可是他在哪呢？
　　既如此，先安稳的活下来才是正道。

　　正处康熙三十年间，清朝。
　　还好老天没有继续戏弄我，让我生的粉雕玉琢、聪明可爱。而且后台也很硬，虽生下来就死了娘，却也是正黄旗完颜家的嫡出大小姐，爹爹是朝中正二品礼部侍郎——完颜罗察。
　　在这父亲要叫“阿玛”，这阿玛待我极好，起初还让我同他一起住在朝晖堂。
　　我上面还有两个同胞哥哥，大哥海峰，二哥海瑞，大哥年长我十岁，现在已经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额娘死后，我们多由祖母照拂。
　　祖母，也就是我阿玛的亲娘，一位端庄开明的老太太，出自江南将门之后，真正宅心仁厚、品行高洁、德高望重的长辈。同为江南人士，我对她颇有好感，说不定她与我祖上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发妻过世，父亲心伤未曾续弦，没有二娘三娘的生活也是过的简单惬意，日子顺风顺水，我别无他志，任由自己吃成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

　　近日总见侍郎大人眉头紧锁，估摸着朝廷上有什么难对付的事，想来父亲所在的礼部与我们现代的教育部和外交部略有相同，在清朝应该也是比较保命的官吧，顶大的事也不至杀头灭门。
　　“青岚，你去拿盘雪花酥，我们去看看阿玛。”
　　“好嘞，大小姐这么小就知道体贴长辈，怪不得老爷格外疼惜您。”青岚扶我坐上软榻自去取糕点了。
　　我的贴身婢女青岚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去世后，父亲曾问她可想出阁，有意为她许一门体面的婚事，不想是个忠心的，青岚跪在父亲面前说愿替母亲看护我一世周全，不愿成家，自此我便也把她当做半个母亲对待。

　　行至前厅长廊处，门口守候的小厮和丫鬟有七八个人，不似我们家的寻常仆妇，个个着墨衣粉环，想是家中有客，遂拉了青岚，让她停下来，“青岚，有人。”
　　“咦，这么多仆妇丫鬟，有夫人小姐上府吗？”青岚伸头看了看。
　　“夫人小姐？”
　　“许是哪家小姐相中我们老爷相貌堂堂，拖父母、媒人上门说亲呢。”
　　“说亲？”我父亲自是气宇不凡，颜如舜华，在祖母那玩时也常听大哥哥说起京城闺阁女子对父亲的思慕之心，突然好奇来的是哪家姑娘。
　　“你在这等我。”从青岚手中接过糕点，转身忘前厅走去，两岁的个头，又端着个打托盘，顿觉吃力，路也走的摇摇晃晃。
　　“大小姐，主子有客至，您跟我回房去吧，昨日老太太那送了几盒新鲜的甜果，您且去尝尝，一定喜欢。”青岚上前拦住我。
　　“我就看一眼。”推搡着青岚，让她不要挡我的路。青岚无法，只得跟了来。

　　从侧门进来便见厅中上座是一男一女两位衣着华丽的尊长，看来真如秦岚所说是来为儿女说亲事的。
　　“完颜大人，小女十年前就对您一见倾心，之后便立誓非君不嫁，如今已熬成老姑娘了，若您执意不娶，那我就只能求圣上做主了！”上座的大人似有些激动，一拳打在桌上，茶盏丁零当啷一阵脆响。
　　父亲从起身作揖，“承蒙令媛错爱，婚姻大事需禀明家中尊长再做定论，佐领大人，不如您回府敬候。”
　　“哼！欺人太甚！难不成要我们女儿给你委身做妾吗！”佐领大人挥袖扫过桌上茶盏，哗啦啦的摔个粉碎。
　　“佐领大人，今日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留您二人在府中用膳了，改日再到府中拜会！”父亲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对华服尊长也不得不起身告辞。

　　我与青岚躲在屏风后面，看了出黄花大闺女使足了劲倒贴男人的戏，这种事在现代很常见，不要说拖父母求亲了，就是姑娘自己也敢站在大街上给男孩子表白，在这个时代便对姑娘家便颇有微词，她越是自轻自贱，我那父亲大人越是不喜。
　　“青岚，你说这位小姐长的好看吗？”我看戏不爽，嚼着雪花酥，拉着青岚八卦。
　　“好看，听说宜妃娘娘很美，这位小姐是她亲妹子，肯定也不会差了。”
　　“与我额娘比如何？”
　　青岚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微愣了神，随即说，“自然是跟我们姑娘没得比的。”
　　我微微一笑，抹了抹嘴角的点心屑，走出屏风。
　　“阿玛！”
　　“明玉？”父亲弯下腰待着我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把我抱个满怀。心头一热，我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亲，曾经也是这般满眼宠溺与期待的吧。
　　“何是来的？”
　　“刚来，祖母说请您中午过去吃饭。”我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如糖果般清甜。
　　父亲慈爱的捏了捏我的圆脸，“走，咱们去陪祖母用午膳。”

　　饭桌上，祖母已经听说佐领夫妇上府的事了，“郭络罗家不是好惹的，虽然他只是四品佐领，可毕竟大女儿是圣眷正浓的宜妃娘娘，真要等圣上赐婚，那是如何也推脱不掉的。”
　　“额娘说的是。”父亲给祖母夹了一块蒸鱼，在祖母面前永远是毕恭毕敬，礼数周全。
　　“早年听闻这位郭络罗二小姐也是个跋扈的，且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么多年硬是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对你必是又爱又恨，真等圣上赐婚让她以嫡妻身份入府主事，家里几个孩子怕是要吃罪的。”
　　“额娘说的正是儿子所想，我自是不愿让孩子们跟着我受苦。”
　　祖母放下筷子，“既然要娶，不如我们反客为主，娶她入府做侧福晋，他们家虽是权势，却与我们有些差距，又是次女，也不算委屈了她，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孩子们受任何委屈，你看如何？”
　　父亲握着筷子骨节苍白，“就依母亲意思办。”

　　一个月后，震天的锣鼓声把郭络罗家的二小姐郭络罗元蝶迎进府中，听说随来的嫁妆小厮仆妇就塞满了西院，宫里也送来了一份极贵重的贺礼，好大的一番阵仗。
　　我裹着红裘小袄缩在祖母身边摆弄绒布老虎，祖母正查问二哥哥功课，像是屋外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二哥哥海瑞年方七岁，才上了一年书房便能把《中庸》逐篇背诵，我虽活了二十几年，却对这古人学的四书五经一窍不通，更是对小小年纪就如此用功，满口之乎者也的二哥十分的敬佩，暖榻绒团，檀香徐徐，不到一刻钟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