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艾妖娆》婉兮月璃

11、游园惊梦(中)

　　次日发生的事情, 比戏文还热闹些, 那已经年近半百的徐大人非要纳蝶恋花为妾, 东家说这蝶恋花是宝慧班的台柱子, 若是没了她, 那宝慧班也开不下去, 徐大人恼了, 索性将诸人关在西厢客房不许出府, 一日三餐倒也不曾缺短.

　　桌上摆着红木托盘, 上面罗绣锦裙, 累金腰带, 珍珠头面一应俱全, 槿娘素净着一张脸, 端眉垂目, 开口道:"东家干脆将奴嫁予徐老爷吧, 换取宝慧班的自由."

　　楚逸抬眼, 显出苍茫雅然, 微微挑眉一笑, 犹如融雪化冰的暖阳, "槿娘,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槿娘行至楚逸面前, 蓦地从他袖里抽出一条帕子, 紫色绡纱绣百花的图案, 她开口, 含着不为人知的酸涩, "这帕子, 很漂亮, 是徐小姐送的吧."

　　楚逸反手握住她的手, 凝视许久, 神情专注, 忽而笑了, 垂首轻嗅着槿娘发髻上的海棠清香, "我以为我的心意, 你一早就知道...."

　　槿娘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 她喃喃出声, "你的...心意..."半晌才将手抽出来, "东家, 难道你察觉不出徐家小姐喜欢你."

　　楚逸微笑间竟微带出世般的飘然, 儒雅沉静, 风度不凡, "她喜欢的不是我, 是台上那别姬的霸王, 深情的许仙, 而不是我这个卸妆之后平庸不堪的穷戏子."

　　一阵"轰隆隆"的雷鸣, 窗纱上响起倾盆大雨的打击声音, 窗外树木投影摇晃猛烈, 周遭情景突变. 这雨势来的湍急, 院子里还摆着不少戏班子道具的木箱, 楚逸赶紧出去招呼伙计将箱子搬到屋里, 槿娘将门关了, 闲坐一隅, 不知过了多久, 徐家小姐身边的丫鬟绣心推门进来, 脸上堆了笑, "花老板, 小姐请您过去教授一段戏文."

　　槿娘此时正倚着紫菀花十香软枕出神, 如此静默无声倒似画里正在休憩的美人, 唯有一双秋水明眸格外轻灵, 染了几分不悦, "雨下的正大, 天色也晚了, 明儿再去不好么."

　　丫鬟斜睨着槿娘, 表情沉静, 双眸中不带有一丝怜悯, 说出的话也分外刻薄起来, "小姐是主, 花老板是客, 俗话说客随主便, 这起码的规矩花老板还是应该懂的吧."

　　果真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槿娘也不恼, 只妩媚一笑, 起身道:"烦劳姑娘带路."

　　甜腻的沉水香由远而近, 与榻边金睡鸭九桃炉中焚烧的百合香交缠在一处, 香烟袅袅. 徐家小姐淑宁独自坐在蝠纹梨花木椅上, 素绣团花八幅裙柔软堆曳, 外罩银鼠皮坎肩, 一头乌鸦鸦的云鬓上只缀了两支翠玉钗, 见到槿娘进来, 满目欢喜笑道:"花老板, 快过来请坐."

　　槿娘并未落座, 轻声道:"小姐不是要学戏么."

　　徐淑宁的抬起如雪皓腕, 眼神湿润的好比潋滟晴光, 滑若清波, 美目流转间, 却有一颗颗泪珠轻轻滚落, 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她握着槿娘的手, 哀声道:"花老板, 我是真心倾慕楚公子, 我愿意去求爹放宝慧班的人走, 只求你能带着戏班子的人走的越远越好, 这样楚公子就会愿意留下, 入赘我徐家."

　　丫鬟上了茶, 槿娘端起来轻抿一口, 闻得此言, 瞥一眼徐淑宁, 笑的花枝乱颤, 未得一笑, 一瞥已能倾城, 道:"东家要不要入赘, 是他自己的事, 我只是个戏子, 哪里管的了那么许多."

　　徐淑宁气的咬牙, "好, 好, 你不帮我, 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槿娘不想与她计较, 起身就走, 待回到屋里, 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急促, 心绪紊乱, 浑身抖的厉害, 蜷着身子坐下, 一坐就是半夜, 到底, 还是哭了出来...

　　天亮的时候, 丫鬟再次推门而入, 只冷冷抛下一句, "小姐说了, 胜负已分, 花老板要不要亲眼去瞧瞧."

　　槿娘只觉得心理的温度骤减, 从发梢冷至指尖, 却还是努力掩饰着, 跟着那丫鬟去瞧, 徐淑宁寝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 内中雪莹鲛纱无声滑下来, 拖曳堆垒有如千堆雪, 两具雪白身躯纠缠厮磨, 相拥而眠, 极近暧昧香艳.

　　空气中尚且残余着昨夜的温存气息. 冷风乍起, 吹得槿娘寒彻心扉, 那丫鬟耳畔冷冷一句:"看清楚了吧."

　　槿娘麻木的点点头, 没有惊讶, 也没有流泪, 她是戏子呵, 最拿手的, 不就是做戏么.

　　就算心已经碎了满地, 面上却尤是笑着的, 她面带嘲讽, 轻启丹唇, "想不到小姐这么心急."

　　那丫鬟不以为然, "若是花老板识趣, 小姐已经在后门为宝慧班的诸位准备了银两和马车, 请诸位即刻启程, 永远不要再回苏州."她顿了顿, 笑的森冷, "若是花老板不依, 那奴婢就只好大叫, 引得老爷前来, 那做下羞辱知府千金这样的罪名, 不知道楚班主是不是禁受的住."

　　"原来小姐的计划这样周详."槿娘听罢, 她又怎么会眼见楚逸受苦, 这情况原也由不得她选择, 只好凄然笑道:"大家闺秀, 心思缜密, 到底是我们这样蓬门出身之人比不过的, 我即刻就会带着宝慧班一众人等离开."

　　她是懦弱, 也是无奈, 不得不走, 就连徐淑宁给的银两也须得拿着, 只因她没资格任性, 她须得发放工钱给其他人.

　　她留不住楚逸, 也须得留住他苦心经营的戏班子, 也须得留住彼此的这份回忆....

　　她去招呼其他戏子上路, 看他们将一箱箱道具放到马车上, 槿娘别开头去看满园锦绣, 花红柳绿, 亭台回廊, 繁华间更映衬出此身飘零.

　　原来, 纵是相互依赖多年的东家, 纵是那在台上与她演绎了一段又一段凄美爱恋的男子, 却还是走到了断崖, 再无退路.

　　痴心女子负心汉, 引得无数眼泪的唱词, 却原来不止止是戏文....

作者有话说

　　如果真的是这么结束,就落入了狗血大俗套~~无敌大天雷~~~~
于是乎...某璃继续写啊写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