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碧水绕青山》修远阁子

1、第 1 章

　　缙源城外，是绵延万里的苍樵山，其山之高，深不可测，其峰之险，万夫莫开。山势峰峦迭起，茫茫苍苍。
　　山间流水潺潺，飞瀑碧潭，茂林修竹，鸟语花香。不啻为一方人间仙境，盛世乐土。
　　清晨的苍樵山，还笼罩在一片薄雾蔼蔼中。晨光初现，羊肠小道上迤逦走来一个背着背篓的小女孩。
　　女孩子尚梳着角髻，身量不足，身着粗衫麻裙，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女孩下得山来，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银杏树林，沿着墙根，从角门进入一处道观。
　　女孩转入一间厢房，地上放着好几个大簸箕，里面是晒干的毛慈菇、七叶莲等各色中草药。贴墙立着一个大斗橱，抽屉口标注了各种药材的名称。
　　这女孩子显然颇识得字，她有条不紊地把打理好的药草腾挪进斗橱，又把背篓里采集的新鲜药草分门别类用簸箕摊放整齐，心无旁骛，干练有序。
　　门口转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径自进入药房，拈起一枝树叶，朝女孩脖子挠了几挠。女孩觉出身后有人，不慌不恼，转过身朝少年粲然一笑“芃哥哥，你们下早课了吗？”
　　这少年正是三清观观主登陵道长从小收养在身边的弟子方信芃。信芃转身坐到一张条椅上，催促道“阿湉，你快点儿，我还赶着去爷爷那儿听书呢！”女孩做了个鬼脸笑道，“我知道，芃哥哥你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爷爷都说了，你是个最有学问的有匪君子！”信芃也笑了起来，起身作势要去挠她痒痒，“你这小丫头也学会笑话人了，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两人正闹着，门口又走进来一个少年，和信芃年纪相仿，手持一柄宝剑，额头上还有些许汗珠，显然是刚刚苦练了一番武艺，他见到二人也笑道“你们两在闹什么呢，老远就听到声音了。”女孩赶忙跑到他身后躲起来，拉着少年的衣袖撒娇“哥哥，你看他就会欺负人。”少年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丫髻，“小阿湉快带你信芃哥哥去爷爷书斋，保管他不闹你了。”信芃见他进来，也停止了嬉闹，拉起那少年道“翊祯，我们等你呢，快走吧！”
　　女孩关好房门，三人结伴出了三清观，朝翠梗峰走去。信芃要见的爷爷，却是翊祯、徽湉两兄妹的爷爷，秦正则老先生。秦老先生十二年前带着翊祯、徽湉两兄妹来到苍樵山，就隐居在三清观不远的翠梗峰下。
　　翊祯刚到苍樵山时候，随爷爷一同拜访邻居登陵道长。信芃是三清观观主登陵道长膝下收养的一名孤儿，那时两人不过是五岁的顽童稚子，年龄相仿。爷爷命翊祯拜了登陵道长为师，跟信芃一同在道观中学习剑术武艺。每天清晨早课天刚蒙蒙亮，翊祯就就到登陵道长处，练剑习武。再同信芃结伴到翠梗峰秦家跟随秦老先生念书习字。在年复一年的书香浸润中，在日复一日的磨炼摔打中，十二年的光阴把两个垂髫稚子变成了风神俊逸的少年，连牙牙学语的小阿湉，也长成了俊俏伶俐的小姑娘。
　　阿湉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跟着爷爷念书习字，就是去找哥哥翊祯的师叔枫陵道长，看着他研药配方。不像哥哥喜欢舞剑弄枪，徽湉从小就喜欢这些药草，更对枫陵道长为周边的百姓开药除病，救死扶伤钦佩不已，小小年纪便立志要悬壶济世。徽湉不怕吃苦，哥哥和信芃上山猎兔子，她也背着小背篓跟在身后，拣择山中的药草。触目所及，皆是青山碧水，耳中所闻，皆是风吟雨潇。日月光华，养得小阿湉一对明眸清澈灵动，粗衫麻裙也掩盖不住钟灵毓秀的风采。
　　一弯清清溪水上架起一座小小的木桥，两间简朴的茅舍就近在眼前了。信芃第一个飞跑起来，穿过一畦菜园，跨过数只肥鹅，一位粗衣布衫的妇人，翊祯的乳母曼娘正在门口煎药，屋内书桌前坐着一位老者伏案挥毫。
　　信芃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拜道“先生安好？”老者收起桌上的纸张，朝他慈祥地笑道“来啦，昨天的《谏贵农者疏》可作好了没有？”信芃从袖口掏出一卷整整齐齐的纸张，“这个题目头一回作，还请先生指点。”
　　翊祯也走了进来，和信芃同坐一桌，徽湉另在旁边一张小矮几上专心描摹大字。秦正则虽然隐居山野，简朴持家，不与世俗往来，但对孙儿的教导极为严格，读书习字都是亲力亲为，尽力教导。信芃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他羡慕秦正则老先生满腹经纶，妙笔文章，在秦先生为兄妹两传道受业的时候，风雨无阻不请自来。秦正则老先生也喜爱信芃聪敏机智，不知不觉中，秦老先生执教杏林又多了一个学生——方信芃成了兄妹俩的小伴读。
　　秦正则望着眼前专心致志的英俊少年，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曾经追随自己临窗诵读的贵族公子，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一样的星眉剑目，一样的聪慧阔朗。秦正则望着窗外青山，隐隐起伏绵延无边，心里叹道，转眼都十二年啦，连阿湉都长这么大了，自己早已年迈体衰，也不知还能庇护他们多久。
　　曼娘端进来一碗煎药，打断了他的思绪。“老爷趁热喝了吧，天渐渐凉了，老爷咳疾又犯了，夜里也总是睡不安稳。”徽湉抬头问道：“爷爷还是不见好吗？还是去三清观请枫陵师傅看看吧，家里还缺不缺药？我去山上的时候留心采一些回来。”
　　秦正则笑道，“小阿湉，你把像上次那样的好词再填几首出来，爷爷便是得了最好的药引子，什么病都好啦！”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秦正则知道上天留给自己的时日无多了，窗外乌云滚滚，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