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楚天阔》斯何如

2、第2章 伴读

　　转眼间三年过去，陆晞自小聪明，又没有别的楚朝女子流行的那般的婉转羞涩，硬生生把扮演哥哥这件事做的甚是得心应手。

　　“世子啊，您下来吧，这让老爷瞧见了非抽死小的不可啊！”小书童平安在树下急得团团转。
　　“怕什么，少爷我给你摘枇杷吃。”

　　主仆俩正一个心惊胆战地坐在树下吃枇杷，一个悠哉游哉地坐在树上吃枇杷，几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带着几个小厮的大少爷陆之齐来到树下。

　　“哟，二弟这是做什么呢？见客不迎，爬树上去吃果子，怕有失君子风范吧？”陆之齐比陆之霭大两岁，自恃长兄身份，瞧不惯陆之霭这个千宠万宠的世子弟弟，专注给陆之霭找茬，数年如一日，酷暑寒冬，从未觉着累的慌，因这坚忍不拔的一点，陆之霭甚是佩服他。

　　“心中有孔孟，行为不拘小节又如何。”陆之霭白了他一眼，“给，新鲜刚摘的枇杷，堵住你的嘴。”一个黄澄澄的果子向陆之齐抛了过来。

　　“行了，祖父找你，赶紧随我去仰止堂。”

　　这仰止堂是陆老侯爷的居所，一代代传下来，为历任家主所居。

　　“仰止堂”匾额是先皇赐给逝去的陆家先主的，那时的陆家，开国元勋，封一品长宁侯、良田千亩、珍宝无数，又是皇上左膀右臂、内阁重臣，一时风头无两。

　　可这显赫的权势富贵却让登基的新皇不太踏实，多年来暗中打压，要不是陆家这代子孙只有陆其维有些才华却英年早逝，其他三房并不引人注目，陆府怕是早已没落。

　　穿过一片竹林后面就是仰止堂，并不奢华，却也并未像一般文人居所那般的书卷气。院中心一片月牙状的湖，并无游鱼，只在岸边种了几丛兰草，湖中一个小小四角的亭子。陆老侯爷正在亭子里写字，刚过耳顺之年却早已雪染鬓角。

　　“孙儿拜见祖父。”陆长齐和陆长霭双双行礼。

　　“嗯，过来吧，近日可有惹先生生气？”陆瞻没有停笔。

　　陆家向来是公子们自幼便文韬武略样样都要学，八岁以后更是日日去族中的学堂听先生授课，每隔两日的下午便由武学师傅教授武功，除节日外，一旬才能休息两日。陆家四位公子如今皆年满八岁，都入了族学，加上亲戚家的两位公子，整个学堂一时间甚是热闹，常常闹的先生不得清净。

　　“回祖父，近日先生并未曾生气，还夸赞我字写的端正呢。”陆之霭向来很会哄长辈开心。

　　陆瞻停笔对俩人摆了摆手，说：“过来，看看这幅字。”

　　莹白的宣纸上面只有四个字--“且共从容”。

　　“如今陆家不比当年，许多人对我节节退让的做法嗤之以鼻，我知道，齐哥儿你是长孙，对陆府当年煊赫的情形知道的比他们三个多些，如今的不愤也就更多些。”陆瞻望着湖面，手背在背后，缓缓道。

　　“孙儿不敢……”陆之齐面色一红。

　　陆瞻挥手制止了他，继续道：“霭哥儿你是世子，即便规行蹈步也有众多眼睛盯着找你的麻烦。其他话我也不欲多说，只送你们这四个字。今后无论陆家是花团锦簇或是萧瑟落寞，都要高山仰止，且共从容。望你们谨记在心。”

　　陆之霭知道祖父忽然说这番话必然有深意，或者今日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正想着，忽然一个小厮飞快地跑了过来，战战兢兢磕了个头，道：“老爷，两位孙少爷，请您快去前院吧，二爷回来了，说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陆之霭惊诧地望了眼祖父，他闭了闭眼睛，并无多少惊色，看来是早有听闻。年老花白的眉却紧锁着，毕竟是当年的学生，皇帝还是太子时甚是尊敬这位老师，陆瞻也确实帮他坐稳了太子之位直至登上皇位。

　　只是，世事无常帝心无常更甚世事，成为帝王以后，有些事总会慢慢变味，待陆家的那份亲厚也变成了猜忌。

　　稳了下神色，三人匆匆忙忙向前院走去，陆大夫人谢氏和陆二夫人郑氏正指挥小厮婆子们换下红色的灯笼、房屋装饰和红木桌椅三夫人周氏也正督促丫头们给各房少爷小姐换上素衣，整个陆府都陷入怪异的沉默和慌乱。

　　帝王崩逝自有一套丧葬礼制，倒也不会出多大差错，让府里沉默的，是未来。

　　如今太子独大，并无其它成年皇子堪以匹敌，登基继位是迟早的事。这太子母妃乃是谢家幺女，陆大夫人谢婉吟的嫡亲妹妹谢婉初，两人自小姐妹情深，陆府没被皇帝彻底降罪打压，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太子。此番太子登基，陆家隐退多年，是继续沉寂免遭祸患，还是趁机走向烈火烹油的繁盛，站在楚国权贵巅峰？众人心里都很是复杂，暗自思索。

　　人心再惶惶，时间也独自走的飞快。
　　规格盛大的先皇葬礼一过，群臣便纷纷上奏请求太子继位，一个个老泪纵横地表忠心，称国不可有一日无，恨不得以头抢地生怕新皇给自己扣上个反臣的帽子。

　　次日太子登基，即楚通帝，年号通和。
　　因楚通帝是先帝嫡长子，已过而立之年，听政任职朝中数年，又在先帝病时监国数月，初登基却也将政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并未有朝廷政权波动。

　　对楚国百姓来说除了年号变动，大赦天下放了一批罪行轻的囚犯，生活似乎也无甚差别。

　　但对于京城权贵，一朝天子一朝臣，终究还是不同了。众王侯朝臣对这变化的感知最先来自于新帝召见长宁侯爷，数日后下旨，宣长宁侯世子陆之霭、英国公世子谢殊明和镇西将军府小公子章棠入宫为皇子伴读。英国公乃太子妃外家、镇西将军是皇帝重用的镇边大将，入宫伴读无可非议，至于这陆之霭，看来新皇是要抬举陆家了。

　　一时间陆府又变得门庭若市，仿佛十多年前那般站在了权贵中心。

　　“皇子伴读？我这虚凰假凤的世子进宫？”陆之霭站在屋子中间，面上端的一派恭敬平稳，心里却十二年的人生中头一次感到些许紧张。

　　陆三爷走商去了不在京城，四爷因为先皇对陆家的打压，被派去守皇陵整整六年，近日才归家，因耽误了六年时间，现正国子监苦读准备开年以后的春闱。

　　老侯爷和陆二爷商量了许久，总不能抗旨不去，只得让陆晞这个假世子入宫。左右现在的皇后是陆晞姨母，没人会主动来找茬难为他。

　　就这样，陆晰这个欺君之罪的锅，不背也得背。

　　回到前院里陆之霭的济沧院，陆晞叹了口气，其她姐妹都是后面的画屏院、玉兰院的，自己住这儿也就算了，得，这下还得住到皇宫里去。从小当男子一般教养固然自由洒脱，没有家里姐姐妹妹比刺绣啦、争珠钗啦那么多琐碎之事，但这进宫还真的非她所愿。

　　踏进屋里就看到谢氏带着两个丫头在给她收拾行李，见陆晰进来了立马过来拉过她的手说：“晞儿，娘的晞儿，从今往后娘亲就不能再叫你晞儿了，入宫更要谨慎身份……”说着便抱住她哽咽出声，哭了半晌才稳定心绪“是我们对不起你，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么多，霭哥儿的责任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担着”。

　　“娘，您别这么说，孩儿会小心谨慎的，我明白您和祖父也是为了陆家。”

　　“明日你就要走了，宫里不能带小厮，娘求了你皇后姨母，给你带两个丫鬟，以免你贴身之事不好交给外人打理。清桐和清荷自小跟着你，宫里的规矩已经教过她们了，有人照顾你总归让我安心些。”谢氏止住哽咽说到。

　　陆之霭觉得这倒是很好，心情陡然轻松了不少，又哄了谢氏好一会屋子里的气氛才轻松起来，母女俩一起用了晚饭，送走谢氏后陆之霭才怀着不安的心入睡。

　　未来，她这个女扮男装的世子将会如何呢？皇宫，又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