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87、白仙

　　“是谁？”迟玉霄从床上翻身而起，一双招子在黑暗中闪着亮光。才刚躺下没多久她便听到了房内响起了细微的动静，但环顾周遭，却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迟玉霄蹙了蹙眉，作为妖，她的五感六识都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方才她的确听到了窸窣的声响。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护在胸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今非昔比，迟玉霄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房内一片漆黑，但一切物事在迟玉霄的双眼下都原形毕露，被看得清清楚楚。她蹑手蹑脚地从床边挪到了厅前的小圆桌旁，外面一片静谧。

　　就在此时，她听得一声脆响，窗户纸戳进一截细木管，一道淡淡的轻烟从中吹入，润物无声地开始在房内扩散开来。

　　迷烟！迟玉霄屏住呼吸，正要破门而出，可转头一想又止住了。现在敌在暗她在明，估计外面还有其他的陷阱在等着她自投罗网呢。迟玉霄改变主意，从袖中抽出条手帕，沾上桌上的茶水蒙在面上，避免不慎吸入迷烟。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等守在外面的敌人忍不住先进来，化被动为主动。

　　岂料迟玉霄还没埋伏在门后，脚下便一阵发软，踉跄着往地下倒去。桌上的茶壶被子被带动，琳琳铛铛地倒了一桌。随后“砰”地一声，她软绵绵地应声倒地，在彻底昏迷过去之际，她听得外面响起了说话声。

　　“成了成了。”外头听得里面的动静，压抑不住地兴奋，听声音有一定的年纪。

　　“别心急，德林叔，”另外一个声音相对年轻：“再缓一会儿。”

　　马德林？怎么这名字如此熟悉？迟玉霄倒在地上，脑子走马观花似地闪过许多画面。马德林？不就是今日在楼下吃茶时遇到的那个男人吗？迟玉霄呼吸一窒，听得头上传来推门的声音，而后眼前一黑，已是完全地昏迷过去了。

　　进来的正是白日里抽着旱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马德林，一同的还有茶楼里的小厮长盛。

　　“还是你小子想得周到，连茶水里都下了迷药。”马德林蹲下来推了推迟玉霄，发现她已经一动不动，心头的大石顿时落下。又见迟玉霄手中还握着匕首，连忙把它夺了过来，这时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听她今天说的，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一个女人家家能在外如此游历那就不是头脑简单之人，所以我们也要小心谨慎才是。”长盛在一旁说道。

　　“对对对，”马德林从床上拿来棉被，边将迟玉霄厚厚实实地卷起来边压着声音说话：“这次多亏得了你的帮忙，不然叔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咳咳，”长盛并没有要上前协助的意思，只直直地立在门边：“德林叔，你说什么呢？你做的这些事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这会儿正在自己屋里睡觉呢，茶楼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一概不知啊。”

　　马德林不算愚笨，一点就明，涎着脸哈着腰说道：“你瞧你叔这记性，你说的没错，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最终事情败露了，叔我也会守口如瓶，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长盛低着头见马德林手脚麻利地将被裹成粽子的迟玉霄扛上肩头，事不关己地说道：“希望你说到做到才好。还有，另外一半的钱你可别忘了给我。”

　　“忘不了忘不了，”马德林皱巴巴的脸开成朵菊花：“你放心吧，过了今晚事成之后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剩下的钱凑齐了给你的。”

　　这话长盛听了受用，小心翼翼地探出个头张望，见门外鬼影都没一只便连忙对着屋里的马德林打手势。里头的人得了指示，也不敢在这久留，连忙鬼鬼祟祟地下楼从后门的小巷子里溜走，消失在夜的掩护中。

　　“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遇上了白大仙娶妻的日子。”长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话说那叫做马德林的男人扛着迟玉霄出了茶楼，马不停蹄地便往城外赶。路上多砂石，一路颠簸，他走得气喘吁吁却仍是一刻不敢耽搁。寒冬腊月里脸上滴落豆大的汗，抹都来不及抹一下。

　　终于，他见到了一座废庙，脚下生风，又加快几分。

　　说来也怪，明明是一座破烂不堪的荒庙，里头却亮着幽幽烛光。从破败的大门入了内，便瞧见正中一尊高大的神像，彩漆早已经脱落所以看不清楚供奉的是那一方神佛。神像的一截手臂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露出里头的泥胎木架子。供桌上沙尘堆积，器皿供具翻了一桌，角落间蛛网密布，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供奉的地方。

　　但恰恰便是在这一片狼藉的地上，赫赫地摆了宰好的猪牛羊各一头，一旁还满满当当地摆着各式的鸡鸭鱼瓜果糕点等物，上头贴上了喜庆的红纸，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是那家人娶妻呢。

　　马德林慌张地朝四周望了望，确认没人后长吁一口气，将迟玉霄放了下来。一掀开被子，迟玉霄那双猫也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鬼啊！”马德林吓破了胆，大叫着摔倒在地，连爬带蹭地往后挪。

　　“原来你也怕啊。”迟玉霄躺在棉被里说话，其实她在半路上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碍于行动不便，况且她也想探个究竟，所以一路上才没有打草惊蛇。

　　马德林听得是迟玉霄的声音才缓过神了，紧张兮兮地伸长了个脖子去瞧：唇红齿白，一张美艳艳的脸，不是迟玉霄还能有谁。他的心当下稍定，过去将迟玉霄往那一堆拱品推了推。

　　“你这是要干什么？”迟玉霄虽提早醒了过来，但浑身还是软绵绵地无力。可马德林却埋头摆弄着满地的东西，丝毫不搭理迟玉霄。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绑我到这里来？”还是没有回答。

　　“喂！”迟玉霄大叫一声：“就算死你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马德林手脚僵住了，内心作了许久的斗争才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姑娘，对不住了，你的确跟我无冤无仇，要怪就怪你恰好碰上了白大仙娶妻吧。”

　　白大仙娶妻？白大仙迟玉霄并不陌生，说白了就是刺猬精罢了。但这娶妻又是怎么一回事？

　　马德林朝外头望了望，见还有时间，便跟迟玉霄掐头去尾地说了起来。

　　原来大概三年前这里便闹起了旱灾，镇上死了不少人。当地从前有过祭拜白大仙的传统，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废除了。那次的旱灾让人们走投无路，再次将目光投向已经被遗忘了的白大仙。

　　于是在一位长老的带领下，各家各户凑了好些供品来祭拜。不过该旱还是得旱，人又倒了几个，供奉一点儿也没起作用，就连放在废庙的供品都一动不动。于是为了显示诚意，城中百姓最终决定献上娇女一人，以讨大仙的欢心。

　　说来也怪，送到废庙中的女人第二日果真不见了。而没过几天，老天爷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春生镇这才活了过来。人们都说白大仙终于显灵了。

　　“打那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镇上都会通过抓阄的方式决定献祭哪户人家的闺女，以此来祈求白大仙保佑来年的风调雨顺。”

　　“今年抽中了你，是吗？”迟玉霄听出门道来了，面前这人的闺女的确是要嫁给不情愿的对象，只不过这对象不是人，而是妖。

　　马德林捂住了脸，双肩簌簌发抖：“囡囡不过才十五岁，她怎么……怎么能……”

　　“所以你就想李代桃僵，让我来代替你的女儿嫁给白大仙，是吗？”迟玉霄声音冷静自持，仿佛这事事不关己。她估摸着这男人从茶楼里看见自己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有这样的心思了吧，弱女子、孤身一人、初来乍到，怎么看都是个容易下手的对象。

　　马德林“砰”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姑娘，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别怪我。你就行行好，行行好吧！”

　　行行好？说得轻巧。迟玉霄讥讽道：“你女儿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是吧。”

　　马德林惊愕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他望着迟玉霄娇花似地脸蛋，内心挣扎。但是他管不了了，不是面前这女人便是自己的闺女，他知道该如何选择。这关系着整个镇上百姓的生计，他不能一时心软而毁了这一切。

　　“要怨就怨自己的命不好吧。”马德林还欲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得外面有异动，只见夜空中一个白惨惨的影子飘了过来。

　　“白大仙来了！”马德林声音都变了，丢下迟玉霄连滚带爬地跑了。

　　来了？迟玉霄躺在软被中正纳闷，从她这角度什么也看不到。她挣扎着要支撑起软绵绵地身子看个究竟，可一阵阴风吹入，随后身子一轻，她又连人带被地被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