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81、突变

　　当黎姬发现迟玉霄两人踪迹时，她遥遥暗中观察过两人，曾发现隐约中似乎有一丝淡淡黑气萦绕他们左右。当她还想看个真切的时候，那缕黑雾又一下子飘散不见了，仿佛一开始的出现不过是不真切的错觉。

　　然而黎姬知道自己没有感知错误，她下意识地便将这个不寻常与迟玉霄联系了起来——难不成迟玉霄身上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杀手锏？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我可要小心提防她。

　　不过千算万算，黎姬都没有想到那股黑雾竟是出自力量不值得一提、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叶澜清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出自此刻系在腰间的紫玉葫芦。只不过因为有了衣服的掩盖，乍看之下像是从他体内溢出一般。

　　只见那那股浪潮般涌出后分成两道，一道绕在叶澜清身侧，正如同无数的手掌将黎姬的蛇身一点点地推开，而另一道黑气分化成数十股粗壮的黑绳，由下至上，紧紧地将黎姬的身躯缠住，逐寸逐寸地攻城略地，往黎姬的上身爬去。

　　黎姬意料不到临了竟出了这拦路虎，眼见着原本被紧紧绞缠住的叶澜清正慢慢地挣脱自己的控制，不由得恼羞成怒，啸叫一声，一股紫光暴涨，与黑气缠斗在一起。

　　叶澜清在黑气的协助下终于从蛇身的束缚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久违了的空气灌入他的口鼻，他从昏厥中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迟玉霄见原本萦绕在叶澜清身侧的那股黑气与另一股汇合，阴暗沉郁的浓黑又加重了几分，以摧枯拉朽之尸沿着蛇尾一路窜升，最终与黎姬自上而下汹涌而去的紫气碰撞在一起。两股力量不分轩轾，相持不下，一时竟难以分出胜负。

　　黎姬没有预料到这股力量是如此霸道，连忙催动浑身妖力对抗。岂料紫光愈盛，那黑雾也愈烈，你争我斗，不输分毫。

　　叶澜清也没想到自己的紫玉葫芦里竟蕴藏了如此强烈的力量，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识这股无名黑气了，但他对它仍旧一点儿都不了解。

　　两股力量相持进入胶着状态，黑气腾腾绕绕，像从鬼府幽冥爬出来的幢幢黑影，攀附着，撕扯着，纠缠着，拼了命地往上；而那紫气似电如火，一簇簇，一道道，分寸不让，要将那黑气焚烧殆尽。

　　不一会儿，两股力量相缠，黑气中纠结着紫光，紫光中闪现着黑气，难分你我。黎姬牙关紧咬，脖子上已经青筋浮现。她双手手诀翻飞，正要准备祭出心头血在短时间内使妖力爆增，以便一举击散那黑气。

　　迟玉霄在底下瞧得分明，知道如果让黎姬成功，那么自己和叶澜清便绝无反击机会。想要绝处逢生，便只能是在此刻。

　　迟玉霄咬破舌尖，一股血腥味立刻弥散唇齿之间。她娇斥一声，不管心口陡然剧烈的噬心之痛，倒提一口气，勉强从伏妖刀咒灵的束缚中聚得一丝妖力，冲着黎姬飞去。

　　“迟玉霄，你干什么！”叶澜清喊道，可迟玉霄充耳不闻，反而愈升愈高，离黎姬是越来越近了。

　　黎姬正聚起全副妖力与那股黑色邪气争斗，无心他顾，眼瞧着一个影子向自己飞来——正是迟玉霄，却分不出心神来——她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迟玉霄一个动作，数道血剑从她身体飞射而出，纷纷扬扬撒向了毫无防备的黎姬。

　　“我的眼睛！”黎姬眸子一阵吃痛，已是被那鲜血溅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令她霎时间便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血雨漫漫，落在她的面上，肩上，身体上，发出滋啦滋啦腐蚀的声响。饶是坚硬如铠甲的鳞片上也开出了一朵朵暗黑丑陋的花朵来。

　　“啊啊啊！”黎姬捂着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守着的一口妖气也因此涣散开去。那股黑雾乘虚而入，披荆斩棘，又向上突进一大段距离，已是攻占到黎姬腹部。

　　迟玉霄此时已倾尽最后一丝妖力，像只破败的纸鸢没了风的扶摇，从高处箭也似地坠了下来。叶澜清连滚带爬，赶到坠地的点用双手托住了她。

　　“咔嚓”一声，他听到了右手骨头断裂的脆响，他却来不及哼一声，连忙查看迟玉霄的状况：面如土色，冷汗淋漓，浑身浴血，像只血凤凰似的。

　　迟玉霄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叶澜清苦着一张脸，既慌张又无助，像是要掉泪般。

　　“我还没死呢。”迟玉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也不知道是生死关头把一切顾虑都抛诸脑后了，又或者是为了安抚眼前这可怜的人儿，她抚了抚叶澜清的脸颊：“哭得怪丑的。”

　　“谁哭了！”叶澜清醒转过来，用左手胡乱地在面上一抹，清了清哑了的嗓子，又见迟玉霄一时无甚大碍，便将她安躺在地上。

　　此时在黎姬尖锐的嘶叫声中，突然听得一道愤怒且绝望的声音：“妖女！还我春元的命来！”

　　叶澜清见得一条影子举着一把匕首喊叫着扑向了黎姬的蛇尾处，双手攥着武器猛地往鳞片与鳞片的细缝中扎去——正是拾起了伏妖刀的沈放无疑。

　　顿时，震天一声凄厉的吼叫，黎姬三面受敌，节节败退。伏妖刀上金光乍现，游龙似地沿着蛇尾一路游走，浑然不受黑雾的阻挡，劈风斩浪，迅捷如电，一下子便团团盘绕在黎姬的心窝口。

　　这伏妖刀是黎姬千方百计寻来对付迟玉霄的宝物，只要被刺中便会妖力尽伏，神通悉去，妄动一丝妖力心尖就会受到销魂蚀骨之痛，严重时甚至会就此丢了性命。所以黎姬得到这宝物时一直很谨慎，这也是她将此刀给予沈放的原因。只有非妖者，才能伏妖。

　　黎姬受了这一刺，浑身妖力水泄般流去，那股黑气横行无阻，如入无主之境，一路高歌猛进，从她的腹部继续肆虐而上，笼罩着她的胸，她的脖颈，她的面，乃至整个头颅。黎姬如今变成了一尾仿佛正在熊熊燃烧的、黑色的巨蟒。

　　黎姬痛得浑身打滚，巨尾发了疯似的胡乱横扫。率先遭了殃的便是立在蛇尾不远处的沈放。只见他被狠狠掼起又重重砸下，还没来得及躲闪，那蛇尾又携着万钧之力拍在了他的右腿上。沈放奄奄一息，拖着血肉模糊的一条腿爬着。

　　“丫头，我为你报仇了，我为你报仇了。”他失了智似地疯言疯语。

　　那巨尾还在狂舞。这小小的宅院哪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顿时被扫成坍圮一片，废墟连连。

　　叶澜清勉强搀扶着迟玉霄东闪西避，费尽小心，还是被飞来的巨石狠狠砸中背后，整个人摔在地上，浑身被巨轮碾过一般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幸而黎姬的惨叫声在黑焰中逐渐弱了下去，弱了下去，到后面近乎几不可闻。那破坏力骇人的长尾也偃旗息鼓，再扫落一堵围墙后终于也是筋疲力尽，瘫在了废墟瓦楞中。黎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晃了晃，晃了晃，然后轰然倒下，激起万千尘土。

　　叶澜清知道机不可失，连忙强撑着身子擎出身上的紫玉葫芦，将已经奄奄一息的黎姬纳入葫芦中去。一同被吸收的，还有如同墨汁般稠黑的无名黑雾。

　　叶澜清能感觉到手中的葫芦震了震，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而后那葫芦上的七星齐亮，一个耀眼的光华迸射开来，让人目不能视。片刻过后，那光芒又弱了下去，只是如同不烫手的火焰般柔柔地亮着。

　　叶澜清如释重负，终于瘫倒在地上。扭头一看，迟玉霄也正躺在一旁望着自己，不由得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在废墟的另一侧，沈放拖着条废了的右腿犹在爬着。

　　“我报仇了！我为你报仇了！”他执着地重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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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愿意起来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迟玉霄能感觉到太阳从自己脸的一侧照到了另一侧，开始有蚂蚁和不知名的昆虫肆无忌惮地爬到了身上。她挣扎着坐起了身，靠在半塌的一面石块上。

　　“我觉得我浑身骨头都断裂了，起不来了。”叶澜清动了动手脚，发出疼痛的呻/吟。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他的语气却让迟玉霄有一种他在撒娇的错觉。

　　迟玉霄蹭到叶澜清身边，明明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但却伸出手企图想将他拉扯起来，不料两人踉踉跄跄，你叠着我我叠着你摔成一团。

　　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迟玉霄摔在叶澜清的身上，她能感受到从叶澜清胸膛里传来厚重的震动，春雷般，一阵一阵地在耳旁回荡。

　　笑过之后迟叶两人均默契地不说话，仿佛在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宁静。风声，草动声，瓦砾松动声，呼吸声，心跳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两人都侧着头，看不到彼此的脸，于是便都心安理得地你挨着我我挤着你。

　　不过躺够了总该是要起来的。两人攒足了气力终于彼此搀扶着起了来，举目四望，方宅俨然一片荒凉，土崩瓦解，断壁残垣。

　　他们立在废墟之上，夕阳西斜，照得远处镇上其他的房屋镀金似的，柔情万分，仿佛下一刻就有炊烟袅袅，挽着袖子的女人握着锅铲从屋里跑出来，扯着大嗓门喊在外野的孩子回家吃饭。

　　迟玉霄默默地叹了口气。

　　“沈放呢？”叶澜清突然忆起来，方才在混乱中他曾瞥见过他一眼，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迟玉霄瞧见不远处街尾拐角有一片衣服下摆闪过，泥泞的路上是斑驳的血迹。她摇了摇头，说道：“是生是死都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