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79、伏妖

　　这厢迟玉霄正犯愁，那厢叶澜清却是心思如电，灵光乍现。

　　“地窖！”叶澜清一拳震开身侧死气沉沉的壮汉，拽着沈放向前冲了几步，没头没尾地冲着迟玉霄喊道。迟玉霄回过头和他对望一眼，心领神会，连忙从身后舞出长尾，将围了一圈的数具死尸掀翻在地，突出重围，跟上叶澜清的脚步往后院里去了。

　　死尸穷追不舍，紧跟其后。

　　后院西南角的地上有一方厚重的木板，叶澜清率先一股劲儿地将它掀起，里面阴凉刺鼻的土腥气便窜了出来。这地窖是方宅冬日里作蔬菜储藏之用，偶尔也储上些冰块，所以修得深且宽大，但因为已经荒废多日，连木头制的台阶都朽了不少，下面黑魆魆的，灰尘弥散。

　　阴魂不散的死尸们此时后至，你围我堵，要来把叶澜清等人抓住。迟玉霄眼疾手快，一掌便将其中一具打入地窖。叶澜清也拳脚无情，“腾腾腾”气势宛如猛虎下山，把自己身边的两三具死尸击倒，滚落下方那漆黑的地窖之内。

　　“这也没完没了了。”叶澜清见自己刚把几人打入地窖，最先落入的那死尸又爬出来了。迟玉霄扫落几人，而他方才击倒的那死尸又钻了出来，按下葫芦浮起瓢，周而复始，地面上的死尸总是无法一扫而尽，于是他又心生一计，冲着迟玉霄喊道：“沈放就交给你了。”

　　迟玉霄见叶澜清将沈放往自己方向一推，眉头皱了皱，说道：“你别干傻事。”

　　叶澜清冲她一笑：“放心。”而后咬咬牙，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周围的死尸本就嗜血而生，此时闻得鸩毒般的芳香，更是如癫如狂，吼叫连连，都不约而同地冲着叶澜清扑去了。

　　“想饮我的血，没那么简单。”叶澜清以自己的鲜血为饵，引得成群死尸紧追其后，他先是四处游走，见死尸们已经完全被鲜血所吸引，根本无心攻击迟玉霄沈放两人。

　　“跟紧点，可别掉队了。”叶澜清站在掀起的地窖门上，在已经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又剐了一刀，血涌得更凶了。他冲着迟玉霄眨了眨眼，没有丝毫犹豫跳进了地窖里。

　　死尸们被那血腥味牵引，一个接一个蜂拥，犹如渴水的鱼儿迫不及待地扎进水里般跳入那一洞黑暗中，地面上不一会儿就变得空空荡荡，只余了迟玉霄和沈放两人听得从地窖里传来似乎有些遥远和缥缈的声响。

　　“迟姑娘，你说叶兄不会有事吧？”沈放问道，迟玉霄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一方黑漆漆的洞口，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不会有事的”，但右手手指还是忍不住绞住了衣裙的裙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地窖里传来一道越来越清晰且急促的脚步声，叶澜清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从下面传来：“迟姑娘，我要出来了。”说着便是探出了一个头，正是叶澜清。

　　迟玉霄松了一口气，露了个笑，正要准备动手将那地窖门给封上，但眼前的叶澜清突然倏忽一下又消失了。

　　叶澜清原本刚爬上几步台阶将要出地窖，腿上却一紧，身子一坠，又被往下拖了数尺距离。他回头一看，一具身材矮小的死尸正死死拽住自己的腿不放。他双腿狠蹬，那尸体毫不放松，抬起一张狰狞的脸来——竟是虎子。曾经憨头憨头带着些彪的娃子现在却满嘴沾满了已经干涸了的鲜血，双眼泛着死灰白，面皮上有暗绿色的细幼血脉浮起，叶澜清险些没有将他认出来。

　　只见他双手死死拽住叶澜清的右腿往下拉扯，嘴巴裂成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脖子仿佛会伸长似地往叶澜清身上凑。在他身后，是不断从地窖深处涌出来的其他死尸。其中还有一具无头尸体正摇摇晃晃而来。

　　“对不住了，孩子。”叶澜清满怀怜爱地望着行尸走肉的虎子，一咬牙，双手在地上一撑，凭借着身子的腾转之力将右腿在虎子的手中转了个圈，左腿则旋风而至扫向他的脸，于是便脱身出来。

　　叶澜清不敢耽搁，提了口气纵出地窖，还不待出声，早已经候在一旁的迟玉霄挥动双手，地窖门应声而落，再挥，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也轰然镇在那门上。

　　地下传来纷乱的冲撞声和指甲划拉门板的声音，而那石头微微颤了颤，颤了颤，又恢复平静，岿然不动。然而迟玉霄并未松懈下来，又连忙在三人头顶上方划出圆弧，施下防护来。

　　果不其然，地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这也是叶澜清的计谋所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将死尸悉数引至地窖之中并非只是简单地想把他们关押起来，而是要利用他们体内的爆破威力将其全部消灭。

　　沈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似乎天地都要倾覆一般，脚底颤动，从那地窖口冲出漫天火光，要把眼睛都灼伤。在漫天飞舞的灰烬中，他看见那镇压的巨石早已经湮灭，有数道人形的黑影在火光中晃了晃，也消失不见了。而他们虽处在迟玉霄的屏障之下未收多少波及，但也不禁为其威力感到咋舌。

　　那火光逐渐地弱了下来，只剩下一簇簇火苗在舔舐着地窖四周。迟玉霄凝神望了会儿那焦黑的洞口，见无死尸爬出，料想他们已经丧身火海，终于松了口气，卸下防备来。

　　“可怜，可恨。”叶澜清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浑然不顾手臂上的伤痛。迟玉霄知道他所指为何，也是心中不由得泛起丝丝悲凉来。

　　而沈放却是出奇地安静。

　　迟玉霄望向一旁的沈放，发现他的身子正在不安地轻轻战栗，像是风中弱小枯瘦的秋树，在淡烟中发出害怕的气息。

　　“别怪我，别怪我，别怪我。”沈放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迟玉霄心生疑窦，厉声喝道：“沈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沈放痴痴地望了过来，眼睛满噙着泪，他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迟玉霄放下心来，还想进一步问话，沈放似乎还要解释什么，慌张地向她站立的方向又挪了挪步子，却不料绊了一跤，笨重地向迟玉霄摔了去。

　　这一跤始料不及，迟玉霄连忙张开手将其托住才堪堪不让他摔倒。迟玉霄正想揶揄沈放一顿，笑他见不得大场面腿软，胸口却突然一凉，有钻心的痛攥住心脉。她低头一看，竟是沈放拿了把匕首插入了她的心窝。

　　那匕首不过盈寸，样式却奇特，一边开刃，一边倒成了锯齿状，刀身上则刻满了蝌蚪般的符咒，有沁着寒意的金光从那符咒中源源不断地流出，窜进迟玉霄的身体，藉而流经其五脏六腑四经八脉。

　　“对不起，对不起，”沈放低着头喃喃说道，他的泪终于砸向了地面：“我也是被逼的，她说……她说如果这些死尸被你制住了，那就要我来动手……我不想……”

　　没想到，自己最初的怀疑原来是正确的。迟玉霄此时此刻竟还有心情自嘲，沈放口中的那个人，会是黎姬吗？

　　叶澜清站在迟玉霄的另一侧，待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沈放已经如一只断线的纸鸢般飞向半空，被阵法阻隔后又重重地砸落地面，昏死过去。那匕首也一同跌落，发出铿锵的声响。

　　“迟玉霄！”叶澜清一个箭步上前，迟玉霄踉跄地落入他的怀中。

　　“我没事，”迟玉霄见他一脸焦急，笑了笑安慰道：“区区刀伤而已。”但叶澜清见她面如金纸，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丝毫不像没事的样子。

　　“咯咯咯”天边传来娇笑声：“真能逞强，被伏妖刀刺中居然会没事呢？”

　　叶澜清一瞧，只见迟玉霄胸口的伤口处游走着几丝金光。那金光状似飞龙，团团蛰伏在她的心头，即使隔着衣裳也能隐约瞧见光亮来。

　　“你是谁！你对她做了些什么！”叶澜清愤怒地朝天大喊。

　　那声音又笑了：“她只不过是被伏妖刀制住了妖力而已，还死不了。”伴随着说话声，一个淡紫色的声音从空中由远至近地飘了过来，穿过阵法，施施然地落在了房上。披发赤脚，媚眼如丝，正是黎姬。

　　“你果然追过来了。”迟玉霄现在浑身无力，仿佛被人抽去筋骨般化成了一滩烂泥，饶是说句话都费了好大功夫。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她一直躲着，担心被黎姬寻到，现在这一刻来临了，内心却出奇地平静，哪怕自己妖力被制，宛如砧上鱼，刀下肉。

　　黎姬抚摸着自己的秀发：“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呢，你盗了我的宝贝，我自然是要来跟你算账的。”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叶澜清将迟玉霄护在身后，他虽然早已经隐约从迟玉霄口中知道了黎姬的厉害，但此时此刻却临危不惧。

　　“你们可别怪罪沈公子啊，”黎姬装腔作势地取笑道：“要怪就怪你迟玉霄如此多情，还给人家送了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