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65、日子

　　太阳在薄云后探出了半张脸，洒下斑驳的日光。

　　“求得”村在数日前的一个夜间覆灭，房屋坍圮塌陷，处处都是狼藉的废墟，风刮起，烟尘弥散。村子的东北角新长了一株高大的梅树，昨夜繁花一夜开尽，现在枝头上已经是无叶无花，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横叉在天际。

　　树下宋彤儿正依着梅树睡觉，虽然衣衫脏乱头发四散，但面容却平静得很，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要是她能一直活在梦里该多好。”叶澜清望着宋彤儿说道，他经过迟玉霄这几日的的治疗已经能够勉强自己行走了。迟玉霄也顺势望了过去，不置可否。两人只静静地望着树下的人不说话

　　直到绿萝过来打扰了这一份宁静。

　　“玉霄姑娘，有几个女人不愿意离开。”

　　迟玉霄回头一看，果然还有七八个女人站在绿萝后头，怯怯地望着她。里头有四五个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拄着拐佝偻着腰，还有三两个年纪尚轻，面容里还藏着一丝懵懂和仓皇，小鹿似的眼睛不停地四处探望。

　　那夜，宋文被七星葫芦给收了，那块造成如此冤孽的天石也被毁了去，神通不再，“求得村”已是不能再继续作恶。

　　然而，虽然妖魔已除，但麻烦却并没有因此结束。一直被囚禁在里头的女人老老少少竟是达四十人之多。平时她们都被牢牢地藏在屋内，甚少踏出“家门”一步，所以即使是宋彤儿，一直也不知道被禁锢在此地的女人竟是有如此之多。

　　在这群可怜的女人之中又分了两种不同的人。一种是比较顺从、认命的，她们意识到单凭自己是绝对不可能逃出生天，因此便逆来顺受，向来不敢忤逆家中男人半句。这类人村里的男人都比较放心，所以一般都豢养在自己家中，享有着仅有的自由。

　　而另一类性直刚烈，宁死不屈的，则被统一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密道可以通达，能瞬间将家里不听话的女人扔进去教训教训一番，方便得很。在这个地牢里关押着的女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迟玉霄等人打开牢门的时候，那些女人都惊恐地缩成一团，眼睛里有绝望、有恐慌、也有残缺的坚韧和一丝不屈。一股臭味扑面而来，尿骚味、粪便的恶臭、汗酸、血污的腥混杂在一起，简直能把人给薰翻。迟玉霄等人在茶肆里食饭时遇到的女人也混在其中，衣衫不整，下身鲜血不断，已经是奄奄一息。

　　救了这些女人，安置便成了最大的问题。

　　迟玉霄三人身上的钱财已是所剩无几，所幸宋彤儿出走前带了可观的金银珠宝和银两，现在还剩下不少。于是她便慷慨解囊，将钱财都散予众人，用作上路的盘缠。不少人突得生机，喜极而泣，对迟玉霄等人一拜再拜，终于走上了归家的路途。负伤的，在迟玉霄绿萝两人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好转，行动无碍，便也三三两两搭伙离去了。

　　但是也有此时站在迟玉霄身后不愿离去的女人。

　　在这群人里，有年迈行动不便的，有因离家出走不愿回去的，也有原本便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

　　“我们几个商量过了，想在这里重新建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其中一个年长的老者说道，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股韧劲。

　　迟玉霄点点头：“撇去别的不说，但这个地方也确实不错，依山傍河，风景优美，周遭山间野味河间水产也丰富，你们留在此地经营生活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于是迟玉霄绿萝又逗留了几日，帮着余下不愿离去的女人一起收拾残局，叶澜清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疗伤，恢复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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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小日子似乎也挺安逸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迟玉霄方踏入房中，便听得躺在一旁榻上的叶澜清感叹道。

　　“你这话说得倒轻巧。”迟玉霄走过去，将他支颐着的右手轻轻打掉：“敢情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不是你呗。”

　　迟玉霄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因为一大早便出门帮着留下来的那帮女人搭房开地的可是她，而不是负伤在家一点力都没有出的叶澜清。迟玉霄饶是一身妖法傍身也忙前忙后忙个半死，直到现在回到房中才有闲暇时间坐下来喝杯清茶。

　　这房子正是梅山与宋彤儿的旧居，也是迟玉霄等人首先将其恢复重建的第一处宅子。不过虽然外貌上依旧，但是宋彤儿却不愿意住，而是在梅山最后幻化而成的那株梅树旁扎了个简易的小草棚。

　　“您老辛苦！您老辛苦！”叶澜清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那就让小的犒劳犒劳您。”他从榻上爬了下来，滴溜溜地钻后厨去了。

　　嘿，这动作顺溜得，怎么感觉伤势都好得七七八八了？迟玉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纳闷。

　　紧着慢着喝了几杯茶水，正要起身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叶澜清一声“来了”由远及近。只见他像聚芳斋的小厮一样端着个盘子晃晃悠悠进了门。

　　“客官，请您慢用。”嘎达闷响，一个土陶制的碟子放在了桌上。

　　先是一阵奇香袭来，迟玉霄好奇地一瞧，却发现盘子上放着不过三四片……

　　“蘑菇？”

　　“这叫松蕈，绝非寻常蘑菇可以比拟的，你快尝尝。”叶澜清在一旁殷勤地地上筷子。

　　迟玉霄将信将疑地夹起一片薄如纸片、已经炙烤得泛着焦黄的细长菇片放入口中，没想到那松蕈片入口即化，炭火的焦香味和一股似肉却胜似肉的脂香味便如同一滴天外甘露游走在唇齿之间，其中还夹杂着点点粗盐的鲜咸，恍惚间仿佛整个山间野林的精魂都浓缩在这一口轻轻啮齿咀嚼里。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如此手艺啊。”迟玉霄震惊地赞叹道，手上禁不住又夹了一块松蕈。

　　“所以说我才不是闲在家中无所事事呢。”叶澜清得意地扬了扬头，身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这可是我在后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山珍奇宝。”

　　一人在外辛苦劳累，一人家中洗手作羹汤，迟玉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手上的筷子不停，三四片松蕈顷刻下肚，放下筷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喊：“你什么时候跑到后山去了！你还有伤在身，怎么可以到处乱走！”

　　可是叶澜清早就趁着迟玉霄享用佳肴的时候溜走了。

　　“这人，越来越放肆了。”迟玉霄笑着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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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绕了那么久？”

　　春都熙来攘往的集市里，黎姬望着那只毫不起眼的小蝎子在人群里上蹿下跳，左右穿钻，时而爬上蔬果摊贩的推车上，时而攀至衣着华丽的女子的鬓发间，时而伫在一家酒席的门口扬尾举螯静静不动。

　　而无论去到哪儿，它身后的黎姬都形影不离地跟着。

　　来往的百姓开始注意到这个有些不寻常的女人，一是因为黎姬打扮妖冶，赤着足，一身绛紫色的薄纱笼得身材凹凸有致，细长眼皮间藕荷色的胭脂更是称得她绮丽且邪气，实在是难以不引人瞩目；再者黎姬时走时停，时而四处张望时而皱眉沉思，举止间隐隐透露着不寻常，更是让路人们纷纷侧目。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黎姬望着那小蝎子折返，趴在自己的足背上，一副偃旗息鼓、郁郁寡欢的模样，她便忍不住咬牙切齿：“你这没用的东西。”

　　她右足轻甩，将那蝎子掀翻了身，然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了上去，可怜的小东西甚至还来不及叫唤便被碾成一团肉糊。

　　从罗陀山一路追踪至此，卢飞和生前豢养的小蝎子也算得上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得不了善终。其实这也不能怪它无用，毕竟迟玉霄等人已经离去多日，她们的气味早就无迹可寻。它能领着黎姬从罗陀山而出，直取荔城，随后又沿着迟玉霄等人的行程一路跟到春都已经算是惊人之举。

　　如今春都里迟玉霄留下的气味早已散去，而集市里纷杂的各种味道早已让那蝎子乱了方向。

　　黎姬望着地上一滩汁液，心中一阵烦躁，一路紧追，没想到连迟玉霄的影子都没见着，如果不是一路上有路人声称见过迟玉霄，她都要怀疑这是卢飞和的一个闹剧了。

　　黎姬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一身黑衣的瘦小男人，矮着身低着头，毕恭毕敬。

　　黎姬头也不回，声音冰冷：“我让你找的那人找到了吗？”

　　男子哆嗦着跪下了，声音也在颤抖着：“属下办事不利，我去了大王您说的那个村庄，但村民们说那个人搬走了，所以至今还没有追到到那个人的下落。”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黎姬怒不可遏，回身一抬手便将那个人拍飞，趴在地上呕出一滩鲜血来：“查！继续给我查！”

　　“是！”男子也不敢擦拭嘴边的血迹，顾不得疼地立马爬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人群里。

　　来往的路人见了这场景，都忍不住地驻足观望，对着黎姬指指点点，都对她当众如此行为不齿。

　　“有什么好看！”黎姬凶狠的眼神刀子似地甩向一旁的路人：“没见过教训奴才啊！”

　　路人们连忙低下头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有一两人边走边嘀咕。

　　“造孽了，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刁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