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妖姬》米殊

33、见鬼

　　“夫人，你先起来，坐在地上小心着了寒。”佛堂里常服侍左右的老妈子说着就要将瘫在地上的付衔芝给扶起来。

　　可手刚触碰到，付衔芝便尖叫了起来：“你别过来！”双手不断地挥舞，不让老妈子靠近：“你是鬼！你别过来！快放过我们清儿！你快快走开！”

　　佛堂门口还围了几个丫鬟老妈子，不停地朝里面张望，窃窃私语，却不敢进去。

　　“你说夫人怎么会这样？难不成真的是疯了？”

　　“夫人天天吃斋念经，怎么没有得到好回报。”

　　“夫人要是真的疯了的话那那一房的人可就高兴了，指不定现在就在偷着乐看好戏呢。”

　　“以前听说大少爷经常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些东西又回来了？”

　　下人们交头接耳，说话声此起彼伏，就像正在啃食桑叶的桑蚕。

　　“嘘嘘，别说了，大少爷来了。”

　　“怎么？府上没有活要干了吗？都扎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叶澜清板起面孔训斥，好事者吓得连忙作鸟兽散。

　　“娘！”他进了佛堂，发现付衔芝就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听了叫唤也没有反应，眼睛呆呆直直地望着地上出了神。常年手持的佛珠断了线，粒粒珠子散落一地。

　　而一旁手足无措的老妈子见叶澜清来了，也退了出去。

　　“娘！”叶澜清又叫了一遍，付衔芝此时才回过点神来望着叶澜清，嘴唇颤抖着：“鬼！我看见鬼了！”

　　迟玉霄也从外头进了来，跳上供桌，绿幽幽的眼睛看着台下两人。

　　“我们起来再说！”叶澜清看着心疼，连忙先把付衔芝搀了起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付衔芝捧着一杯热茶，可身子还是止不住地晃抖。她痴痴地将茶杯往嘴里送，可嘴唇还没碰到茶杯便把茶杯放回桌上，双手拉住叶澜清的衣袖，惊恐地说道：“鬼！清儿！我真的看到鬼了！”

　　叶澜清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强作精神地安抚她：“娘，你肯定是看错了，你要说府上其他地方闹鬼也就罢了，但此处可是佛堂。岂有鬼怪敢在佛堂前猖狂。想必是你太过疲惫，眼花看错了。”

　　“真的？”付衔芝听了觉得有理，但内心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昨晚那双双鬼爪子在自己面前是如此真实。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付衔芝精神还是有点恍惚：“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听到你说要我搬出佛堂所以就不庇佑我们了？”她紧张兮兮地用手指指了指天。

　　“我怕你又像小时候那样被那些东西给缠上了。”

　　“别怕别怕，”叶澜清拍了拍她有些冰冷的双手：“佛祖也哪有如此小气。何况清儿现在长大了，就算是真有鬼也自有法子解决，不过我看这次你只是眼花看岔了。”

　　叶澜清唤下人去煎来一剂宁神安眠的汤药让付衔芝服下，又哄着她睡下了方离开。

　　“我知道我娘亲没有疯。”叶澜清低声说道，迟玉霄从后面跟了上来，她看见叶澜清头低垂着，眼睛却如雪般明亮。

　　“因为，”她听见他说：“我昨晚也看见鬼了。”

　　昨夜，叶澜清从佛堂回来后便回自己的屋里躺下了。

　　他睡得很沉，长觉无梦，但到了深夜的时候他还是被一阵声响吵醒了。那是一种低沉的、类似于兽类愤怒的吼叫，滚动在喉咙间来回地响弄。

　　这股声音近在耳边，就像是一把生锈的钝的铁锯在骨头上来回的拉扯着，发出折磨的动静，让叶澜清不得不从睡梦中惊醒。

　　一张开眼他就感觉不对劲了，首先是屋里原本留着的一盏灯已经灭了，但屋内却映照着光亮。这光亮是从外面传来的，星星点点的红光忽明忽灭，如同成千上万只黑夜里蛰伏的兽类的眼睛，在将房间里的叶澜清视为猎物，就待一个时机便会从夜里跳跃出来将他撕碎吃净。

　　紧接着，那股声音又来了，不远不近，听得分明，就在屋内。

　　叶澜清直觉不好，正要下床，可双脚还未触地便感觉一股冰冷由下而上飘来。他缩回双腿，又缓缓地探下半个身子，右手微微颤抖地掀开床幔，只见一具全身腐烂的尸体正躺在床下，可以看见枯骨的嘴巴大咧着，里面没有舌头，喉头间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那尸体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一个泛青的眼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另一只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叶澜清，嘴巴瘆人的声音更加响了。

　　叶澜清冷不丁地在自己床下翻出这么只丑鬼自然也是吓得不轻，但还不至于因此失了方寸。他迅速放下床幔，回身在枕头下摸出银镯，一个滚身下床的同时银镯脱手而出，飞向床下。

　　但却没有听见预想的惨叫声，反而银镯落地，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

　　叶澜清皱眉，近身挑起遮挡住视线的床幔，床下空无一人，只有那银镯在发出绰约的亮光。

　　奇怪，鬼哪去了。

　　叶澜清拾起银镯，刚才听到的诡异声响也消失殆尽了。但房间还是被外面的光亮映照得通红，就像身处无名幽狱一般。

　　他提起防备，打开门，却发现那亮光不约而同地消失了，一阵阴风吹来，它们如同一缕轻烟散入了风里，以至于叶澜清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为了以防万一他追出去在府上又巡了一遍，但怪事却再也不见。直到回了房重新躺在床上，叶澜清都觉得有点恍惚不真实，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潜伏在床下的是人是尸还是鬼？外头忽闪忽灭的又是什么？想着想着，竟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黑甜无梦，直到天明。

　　第二日便听闻付衔芝夜间撞鬼了。

　　“所以我敢确定，我娘亲昨晚的确是看到鬼了。”叶澜清说道：“但问题是我们撞上的是同一个鬼吗？”

　　迟玉霄摇摇头，她现在妖力微弱，也感觉不出什么来，而且夜晚她都去三羊山汲取日月精华和山岳灵气，并没有留在府上，自然便没有撞见付衔芝或者叶澜清所见的鬼怪。

　　“今晚我想要拜托你守在佛堂，好好看着我娘亲。”叶澜清对迟玉霄说道。

　　迟玉霄喵了一声就当是答应了，即便妖法疏浅，但留在付衔芝身边也起码能有个照应，再不济还能通知叶澜清前来救援。

　　她舔了舔绵软的爪子，转身跳上佛堂的窗台，瘦长的身子如水般从窗户掀开的一条细缝中钻了进去。

　　叶澜清心稍安，刚走出没多少步便遇上了叶风扬。

　　“大哥！”叶风扬见了叶澜清，连忙一路小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大娘啊。”叶风扬扬起一张粉雕玉琢的一张娃娃脸说道：“听说大娘身子不舒服，我就过来问候问候，顺便也配她说说话。”

　　叶澜清虽与庄媚有龃龉，但却疼爱这个弟弟。两人虽然也是极少见面，但每次都是相安无事，和乐融融。叶澜清当下听了他的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摩挲着他圆滚滚的头说道：“我们风扬真有心，不过大娘现在睡下了，等过几天大娘好些了你再过来玩吧。”

　　叶风扬嘴巴嘟起，眉眼耷拉着：“那好吧，那不如大哥你今天去陪我放纸鸢吧。”他拉着叶澜清的手晃荡着央求。

　　叶澜清蹲下身子与他平齐，说道：“大哥待会还有事，下次吧，下次一定陪你。”

　　他与叶风扬拉勾许下约定，而后在叶风扬的注视下出了门。

　　另一厢，迟玉霄猫在了供桌前的一个蒲团上，里屋里躺着付衔芝，已经沉沉睡去，呼吸绵长均匀。

　　佛堂的檀香云绕，氤氲出一派祥和宁静的气氛。

　　一人一猫竟是睡到了月上柳梢头。

　　这一次迟玉霄也见到了鬼。

　　初初是一股冷意袭来，让她不禁毛发倒立。迟玉霄立即弓起腰背，锋利的爪子也从肉垫里伸了出来，她极其凶悍地长嘶一声猫叫，像是在宣战又像是在震慑。

　　窗户上却没有出现付衔芝日间所形容的双双干瘦枯骨。

　　正当迟玉霄以为是不是自己感知错误的时候，一只身穿一袭红衣的女鬼从房梁上倒掉而下，猩红的舌头长长地拖在了地上，眼睛凸出，在冲着迟玉霄笑。

　　迟玉霄如何会被这等孤魂野鬼吓到，从蒲团上飞跃而起，前爪毫不留情地向女鬼抓去。那女鬼却丝毫不闪不避，被利爪划花了脸也犹自冲着迟玉霄发出桀桀怪笑，脸上伤口入骨，翻出泛白的血肉。

　　迟玉霄再度跃起，一个拧身，强而有力的后腿冲着那脖子踢蹬而去，咔嚓一声，女鬼的头颅从脖子上垂落下来，在半空中诡异的晃荡着，狞笑着。

　　这时候付衔芝也已经被闹了起来，看到此等场景早已下破了胆，想要尖叫却发现丝毫喊不出声音来。

　　那女鬼冲着付衔芝扑了过去，一条长长的舌头顺着她的脸舔舐到脖子处，发出湿哒哒的声音。

　　付衔芝此时连叫也不用叫了，直接晕了过去。

　　迟玉霄露出森森白牙，正欲扑上去讲这女鬼撕咬个粉碎，岂料女鬼一头撞向地面，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不见了。

　　迟玉霄舔了舔锋利的爪子：算你跑得快。

　　佛堂闹鬼闹得欢腾，叶澜清那边反而沉静下来，没有见到什么鬼怪，一夜平安无事。

　　付衔芝经这两夜的折腾精神更是不好，两颊的肉以可见的速度凹陷了下去，双眼周围也泛着一圈鸦黑，呆滞没了魂。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叶澜清坐在亭子里说道，迟玉霄则躺在地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迟玉霄如今不能说话，但她直觉告诉自己这事不简单，昨日见到的鬼与付衔芝第一次见到的鬼不一样，再加上叶澜清初次见到的，这难道说明府上有三只野鬼？更让她觉得奇怪的事，为什么昨夜叶澜清又没见到了呢？

　　“你昨晚见到的跟我娘亲初初见到的是同样的情形吗？”叶澜清开始摸索起线索来。

　　迟玉霄摇摇头，然后又露出一副鄙夷的眼神。

　　叶澜清拍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你现在都不能人语了。”他连忙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来，然后在掌心倒出数十粒丹药来：“来，这是从一苇那里讨来的，吃了对你有益处。”

　　“放心，我没有暴露你，只说是自己当初入梦时落下了病根需灵丹妙药医治。”其实这都是谎话，实际上是他从清风观偷来的。

　　迟玉霄此时哪管那么多，速速疗伤恢复妖力才是要紧。于是也不客气，将丹药悉数吞食下去，小舌头舔的叶澜清的掌心又苏又麻。

　　丹药下肚，迟玉霄体内便有一股充沛的力量不断涌出，虽还不能完全恢复妖力，但慢慢吸收炼化，对伤势也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听说一蝉道长现在卧病在床，看来也是伤得不轻，所以他短时间也不会到处寻你，给你制造麻烦。”叶澜清把心思从湿湿的掌心重新转移到现下的困局中来：“但是现在这府上的鬼却是怎么回事？”

　　迟玉霄又重新窝在了晒太阳的位置，她体内的暖洋正让她通体舒泰，分不出心神来思考此等事宜。

　　一个丫鬟迎了上来说道：“少爷，群芳斋的绿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