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局》艾独枢

3、少主舍身救夫君

　　那边清心门少主正处理各派来往信件，乍见玉枝山庄来信，怎能不看？封皮越写着不让看她越偏要看，略读之下怎能不以为是二公子篡权而大公子情况已极危险？当下连禀告门主都顾不得，丢下一切事务就夤夜赶往玉枝山庄。
　　谨慎起见，历来开阵传承的具体流程是不允许外人在场的，邀请各派前往观礼，观的也只是新庄主承位之后的繁琐交接仪式和宴宾典礼。而从清心门赶往玉枝山庄最快也需近两个时辰，清心门原计划明早出发正可赶上山庄对外开放、新庄主礼敬四方的时辰，少主现在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清心门主听报少主十万火急离开，回头去看是何消息让少主如此焦急，却从总管来信里读出另一重含义，当下立刻召集门派弟子，亦连夜赶往玉枝山庄。
　　这边二公子拿了钥匙，优哉游哉往毒牢而来，一路上大公子和总管的侍卫果然毫不阻拦，看他一人前来竟还特意去了远处执勤。
　　烛火昏暗，将二公子身影拖长，拖长，又斜拉，形状像是绝巅之上冰封之间悄步捕猎的银狐，偏首间有万里回春的魅色，何其美艳杀机。
　　毒牢里雪盗早用内力将衣衫烘干，正盘坐调息被水流击出的内伤，感觉到来人的呼吸声也并不睁眼，只做不知。
　　二公子碰了颗软钉子也不以为意，细长凤目似嗔似欢：“阁下是否觉得呼吸滞涩，周身真气运行不畅，丹田有压坠之感，几番调息反而愈发难受”
　　“既能躲过毒箭而不死，要么便是横练外功轻身挪移，要么便是百毒不侵，这毒牢栅栏便不可能拦住阁下，阁下却迟迟不走，是贼心不死还是在等本公子呀？”
　　雪盗霍然睁眼抬头，透过木制面具的目光冷厉慑人，紧盯着二公子，知他还有话说。
　　他来之前调查过山庄情况，他于大公子乃是必杀之人，二公子或许会利用他。他运功时已发现自己中毒，也只有平日不受重视的二公子会被委派一些修整翻新的杂活，有机会在机关上动手脚。呆在此处自然是为了等人，果然等来了。
　　“如此狭小空间，如此大蓬细箭，如此烈性巨毒，只要呼吸便会入体。何况阁下身贴壁顶，后被雪水当胸一击又受浸泡，内息紊乱后更在这毒牢中运功，想必毒性已游走全身。”
　　雪盗撩了撩眼帘，音色淡淡，面具下深目饱唇间噙着一丝讥诮：“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是一半解药，另一半明日典礼上帮我刺杀大公子，无论成不成都会给你。”
　　雪盗心里冷笑，若明日事不成则你我必死无疑，又怎么可能交付解药。但他出入深门大库结下仇家无数，能活到现在自然少不了解毒渠道，一半解药足够他去配方解毒。
　　二公子也知道雪盗未必受他挟制，但只要雪盗还觊觎玉枝秘籍，明日就一定会出现在玉枝殿，只要在大公子开盒的时辰出手阻碍，于他便够了。至于这毒牢，若是雪盗没有独立脱身的能力，那雪盗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夜便这么暗流涌动地过去了。
　　玉枝雪山下宽上窄，山庄建筑也一层层依着山体盘旋而上。至顶玉枝殿傲然独立，在云雾里忽隐忽现，似玉冠牢牢绾住了松梅鹤发。巨大穹顶微微隆起上承天阙，一轮日头就像镶嵌在屋顶的千年蚌珠，光明灿亮。风雷翻滚之声隆隆作响，远望去如恢弘仙宫拢住整个山头。
　　白玉阶、翡翠瓦、琉璃幕、珊瑚壁，大殿深处有礼乐之声，空灵不似凡尘。
　　玉枝殿并无门户，四方山风穿梭鼓荡，身前广场祭台吐纳穹宇，天池水绕雕花楼，顶下九楹八柱气阔河山，殿内金案玉几列梅纹花钮，寒梅屏风雕盘旋图案，殿后万丈悬崖壁立千仞。
　　风从坳底怒起，云于山腰盘桓，取天地灵气，亦纳人间烟火。
　　天池一泊是最澄净无杂质的宝石，倒映下泾渭分明的瑰丽色泽，墨蓝、天蓝、湖蓝、水蓝，层云拥在湖底，似天地玉架没入水中。
　　看了多少遍都不会腻烦的景色，今日清心少主却无暇欣赏，想想可能遇险的未婚夫，疾驰中抬头看看天色已将近预计中玲珑盒的开启时间，心中更急，策马直冲玉枝殿而去，一抹日光掠过她莹润如新雪的面庞，照得唇色紧抿如红菱。
　　大公子早将侍卫全部调至玉枝殿外，本该负责山门安全的总管又为了营造危险假象，将整个山庄从门前到玉枝殿的侍卫全部撤走，少主飞掠而过竟丝毫未受阻拦。
　　“夫君！”
　　临近天池边侍卫阵列，少主直接弃马纵轻功冲过人群时众人皆愕然抬首。
　　大公子身着难得一见的纯白银丝细绣繁复梅花暗纹礼服，正安然无恙于侍卫簇拥中身居上位，看到她又不请自来，琉璃晶彻面容上立刻凝出冷淡的寒霜。
　　少主一口气松下，身形也慢下来，正欲调节好气息上前一诉衷肠，却见就在众人惊诧于她的到来尚未回神之时，原本拱卫着大公子的人群中一个普通得毫无特色的人身子游鱼般一滑，已然从训练有素的侍卫阵列中穿过，近身撞向大公子。他根本不用手拔剑握剑，衣袖落下露出紧紧贴在肘底的一截乌黑剑尖，细长薄刃如毒蛇吞吐，侧面还有闪着幽光的毒刺，刹那间叼戳点捺已是数招递出！
　　同时，原本按礼仪站在大公子不远处身后的二公子流光溢彩似嗔似昵的眸子忽然一亮，犹于黑暗荒原间燃起两堆炽烈妖火，满身华艳端丽的煞气；同时宽匹剑气横扫如自千里外转瞬垂挂撑天画屏，卷起凛冽罡风直扑大公子后心！
　　是天外飓风胁了风云雷动、迫了尘沙冲霄，身旁诸多侍卫衣袂猎猎扯起，口鼻却被强大内劲窒迫得呼吸不能！二公子藏拙多年，今日终于尽力施展！
　　二公子先前将传承仪式半真掺假地秘授与雪盗，现下只缺玉枝山庄正统血脉便可。雪盗出手是为取大公子肩井处活血，二公子则直接想取大公子的性命！
　　少主眼看心上人将腹背受敌，一双隋堤烟柳般的迷蒙瞳孔泛起无边无际的惊惧，以及隐隐破釜沉舟的决绝。
　　大公子猝然临变而不惊，素白衣袖如漫天飞雪旋开三丈方圆的连绵雾影，眨眼间已接下雪盗的攻击并撤出杀手范围。四周温度骤降，弥漫开的雾气遮没他修长身形，朦胧飘渺如蓬莱仙人，身后进入状态的侍卫立刻接上战斗。
　　时间掐得刚刚好，此时二公子剑锋已到后背，大公子早有防备，正欲回身接招，然而长剑滑出，雪光耀目，忽然一迸为二，前半截剑尖呼啸而出，目标已隐隐越过大公子至跟前！
　　此时来不及呼喊，少主运起千斤坠便一头撞向大公子，直接将大公子撞得一偏，似乎还觉不够，随即纵身扑在大公子身上。
　　此刻身后二公子剑锋已至，刚刚和雪盗交手时后撤多步，礼服繁重又难以在身前格挡，尽管大公子已尽力揽着少主挪开，但是……
　　“啊——”
　　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少主发出一声短促却绝望至不可置信的尖叫。
　　那一霎二公子散漫倦魅面容亦青白如纸，仿佛他那一剑刺进的是自己的臂膀要穴。然而所有目光都在少主身上，无人得见。
　　大公子看到少主伤势心下骇然，面上却冷静地赤手出招夺剑，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丝停顿也无。
　　此时伪装后的雪盗于侍卫重围中游刃有余招架，还寻空隙掷出几柄飞刀。只要有大公子精血，他便可开盒取宝！
　　二公子早有预料，身形如湍流曲水般一转，自他面前转过，手中断剑斜斜指着雪盗笑道：“别动。”他早料到总管与清心门交厚，必然有所动作，因此挟制雪盗出手也是试探，不想少主竟肯以身相替……
　　四面静寂，少主瘫在大公子身上，一条手臂在肩井经络处一个血口，出血已不多，却更可怕——筋肉挑断，数载内功瞬间废去大半！大公子半跪于地，怔怔扶着她的肩，半身血染，满心寒凉。
　　不过刹那间，局势翻覆，少主重伤，有人还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公子看一眼闲闲立着的二公子，眼底泛出森然怒色，此时却顾不上也无法立刻处置他，一边示意侍卫结阵围住他，一边揽紧少主，毫不犹豫捏断剑尖拔出：“要不要紧……”
　　然而剑尖方遇空气便忽然一震！震出一箭细如秋毫，闪电般射出！近在咫尺避无可避，剑中之箭防不胜防！
　　大公子整个人掩在层层服饰与少主身形之下，无人知道他掌心微红一点，痛感和针尖窜过腕脉又一并不见。
　　“夫君……”少主痛得脸色惨白，却不敢低头看自己的手，泪珠盈盈盯着大公子，“你没事吧……”
　　大公子心下一软，微微侧身挡住她手臂，低低道：“没事……我已经叫侍卫去请山庄坐镇的神医，片刻便到……”
　　少主在剧痛之后居然没有晕去，恍惚间伤臂也没什么感觉了。虽说她自幼习武，但习武之人更禁不起这样几乎破命门的大伤，只是她心悬大公子安危，不肯晕去，倚在大公子怀中。
　　她神情昏眩，眼前浮光荡漾他玉峰斜削的脸，平日冰封淡色的眸里满满怜惜关照，鼻尖闻得他寒梅杜若般清朗沉肃的气息，身上感觉他焦灼颤栗种种关切俱是平生仅见，她心中一热，低喘间勾了勾白如褪色的唇角，纸金色重伤的面上浮起一抹惨淡而欣慰的笑。
　　她如何不知一刹血阻脉断？但如果因此能换来他真心相许从此白头相守，也不是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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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没有厌烦！希望大家能看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