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凡人翘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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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客栈”是翘楚的店，开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镇里，往来的都是些江湖中人；翘楚性喜安逸，所以做了城里大商人的门客，就算自家生意不好时候也过得优渥。还有翘楚是个很特别的人，做事全看自己心情，不循章法。
——这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我们桃芝不知道。
走进客栈，桃芝便气势汹汹直往柜台而去，手往柜台上一拍，“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翘楚的？！”
“……”柜台后的小厮看她一眼，长满雀斑的脸扯出抹微笑，“有，请问这位姑娘找他……”
“我们是来帮忙的！”桃芝声音嘹亮，“你们还是不要躲躲藏藏了，乘早把他给我交出来吧！”
“这个，他现在恐怕不方便……”
“不交？”桃芝双眼瞪圆，乌黑乌黑地企图闪现威胁的光，“你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们可是自带打手还……喂！”
柜台后的人眼看着叽叽喳喳的桃芝被一柄长黑刀拎到后面，来人表情淡漠，耳钉耀眼，“问题？”
“这个……”柜台后方的人挠头。
“慕容，什么问题？”桃芝也挠头。
“翘楚，”慕容爵指指柜台后其貌不扬的小厮，“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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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翘楚在江湖上出名的另一条原因，就在于他的变幻莫测，可能是书生、可能是武者，当然，也有可能就是站在柜台后方的小厮。
稍候，“那间客栈”的后院。
去到里间片刻，再出现在各位面前的这个男子，姿态飘逸、长发垂肩，眉眼下方淡淡青色阴影，脸色略显苍白，看上去是最近睡得不好；不过就算是睡得不好，也绝对是个美丽的大叔形态。
“问题。”慕容爵毫不客气，开口还是那两个字。
“江湖上都知道我的脾气，想要要帮我做事，必定要答我一个问题，答正确才行，”翘楚咪咪笑，却是不看向慕容爵，“这个问题他答太没意思，姑娘，你来答。”
“诶诶？我？”突然被点到名的桃芝指指自己，小声地嘀咕，“可是，可是我珠算不是很好……”若是问到本利合计什么的，她绝对挂掉。
“呵呵，不妨。”
桃芝点头。
“我的问题是，”翘楚修长地看着表情认真的桃芝，再看一眼一边坐着，表情冷淡气息如冰的慕容爵，“你觉得人这一生，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嗯？”蓄势待发准备面对困难的桃芝瞬间傻住，她看看一边的慕容爵，希望得到些提示，慕容爵冷冷看她，明摆着：自己想。桃芝痛苦挠头，这么难的问题，爹爹可没教过，挤眉弄眼回去：我不知道也。
“姑娘可是不知道？”翘楚大叔和蔼地询问。
桃芝默，然后试探性地模拟了一个似乎经常听说的回答，“嗯……惩恶扬善，功成名就？”
——
惩恶扬善。功成名就。
多少人一世也就只为了追求这些，从小便知战场荣耀、荣归故里，华丽的宅邸，优渥俸禄，卖命勤恳碌碌一生；然后只看到在时间渐渐流淌的岁月的末端，老去死亡的自己，重又归于尘土，什么也没有留下，终究在洪荒的时间之中渐渐忘记了原本的自己。或者这所谓“原本的自己”，也本就没有存在过。
翘楚眯了眯眼，里面的光华逐渐黯淡下去，“姑娘是那么想的？”
桃芝无措地、很不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这事便罢了吧。”明明笑容还灿烂，但是语气毫无回旋余地，翘楚大叔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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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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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忽然被拉住，阻碍了他离开的步伐，清凉的女声在背后嚷道，“还有豆沙包，爹爹的手，娘亲的竹简，捉迷藏的时候不被一个人丢下，”桃芝的眼睛乌黑晶莹，努力地思量着所有对她重要的事情，拉住翘楚的袖子努力地说，“还有还有，还有再也没见过的小紫，白花花的银子，大王的袖子，良民守则十条，下雨天之后的彩虹，露珠里倒影的世界，牵牛花叶子上的蜗牛兄！”
桃芝表情认真地问，“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其实功成名就什么的，我本来也就不懂，所以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些没什么重要的平凡东西……
这样……，
可以么？”
两人对视，房间里一时沉默，翘楚脸上的表情先是莫名的瞬间空白，然后逐渐地、由微微的呆愣直到水色一般荡漾开的笑意，终于柔和起来，他看了眼自己被捉住的衣袖，一双漂亮的眼眸里了然的光华，然后缓慢地朝着桃芝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手掌温暖异常：“啊，明白了。那么拜托你了。我的事情。”
“嗯！”桃芝眯眼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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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似决定得轻巧，“新任务”上的灯“叮”地一声亮起，慕容爵看着桃芝捏牢翘楚衣袖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
居然排在什么“再也没见过的小紫”和“白花花的银子”后面。
哼。
某人从鼻子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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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楚先生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送东西。
“慕容啊……”桃芝再一次认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这种东西真的值五百两吗？”对于她这种家境贫寒的凡人来说，五百两可是一笔巨大无比的数目。
“唔。”走在前头的慕容冷冷应一声。
“翘楚大叔真的是那么有钱的人？”
“唔。”
“那你说我们把这东西送到西边湖畔的叶公子手里，就可以问他取五百两，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送到呢？”
“唔。”
“慕容？”
“……”
“慕容？”桃芝歪过头，看着慕容爵漂亮的下颚骨，“你在想什么？”
“你娘亲真的叫重菁菁？”
“对啊。”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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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翘楚大叔，你听说过重菁菁吗？”——记得当时交代完任务正要离开，桃芝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这么问翘楚。
“嗯？你是说草头菁的菁菁？”——当时，翘楚如此认真地回问。
“大叔你知道？！”桃芝几乎差点就从地上跳起来，眼睛里的喜悦满溢。
慕容爵提着手里的刀，独自思索：
桃芝挂在脖间的戒指，确实是夏府和左相定亲时候交换的家传戒指，天下只此一枚家传宝玉，也算得上是武林至宝，自己绝不可能认错；她也曾经说过自己离家是为了寻找离家多年的娘亲。据自己所知，现在夏府的当家主母同时也是夏将军唯一的原配的姓名，就是重晶晶，但那晶却分明不是草头菁，那么究竟是桃芝在撒谎，还是翘楚在撒谎，或者……这里面出现了什么奇异的误会？她是谁，桃芝是她随口胡诌的名字，还是另有隐情？
慕容的眼神幽深晦暗，看着桃芝兴奋一遍又一遍兴奋打量着自己手里的那片叶子，唇边缓缓浮起一丝笑意：
你究竟是谁呢，桃、芝？
此时走在前头桃芝心里猛地一激灵，就好比小兽看到了自己的天敌一般的强烈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哎呀，村子外面的天气转凉真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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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楚大叔给出的任务实在奇怪，他要桃芝和慕容爵为他送一片叶子。
一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特殊之处的树叶，仔细嗅闻的话，还能感觉到那上面隐隐的樟树香气，将这片叶子送到镇外东边澄湖的袁公子手里，事后报酬五百两。据说叶子是有特殊的意义，并且翘楚由于某些原因而无法离开自己的客栈，于是这么桩好事便落到了桃芝的身上。但为何是一片无论怎么看都毫无异处的叶子？桃芝百思不得其解，已经把这叶子在手里翻看了许多遍，除了上面一股奇异淡香之外，却是再无丝毫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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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跑！你这个小畜生！！”
。
就在桃芝想得出神的时候，从背后猛地传来的嚷嚷，接着腰上一痛，“哎哟”一声，桃芝被撞得重心不稳，单脚跳了好几下，直到靠到了背后及时出现的依靠物这才停住，回头却居然看到了慕容爵的宝贝黑刀。
诶？他用心爱的黑刀为自己遮挡？
桃芝“O”着嘴没来得及细想，背后那嚷嚷着“小畜生”的声音迅速接近，接着腰上一紧，便是个比她还要娇小的孩子紧紧抓住自己，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倔强神采，一言不发。
“不许跑！”原来嚷嚷的是个大婶，见自己追着的人儿终于停下，这便赶上来，扶着胸口直喘气，“你个小畜生，我家小姐看你和你姐姐两人可怜收留，没想到你那黑心的姐姐竟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
“……你胡说！”捉住桃芝的小男孩喊回去，一张小脸却是憋得通红，半边因为擦伤而破了点皮，浑身上下皆是破布衣裳，唯有脖子上一把平安锁看上去像点样子。
“你还敢狡辩！！”大婶作势冲上来便要打，却见小男孩往桃芝怀里一钻，倒也一下子没了法子。
“那个……”当事人的桃芝见小男孩扑进自己怀里，暂时不准备离开，弱弱地问了句，“那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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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小姐收留了流离失所的姐弟俩，宽容慈悲地让出身贫贱的姐弟俩当自己的侍从和丫鬟，但是没有想到心怀不轨的姐弟俩将小姐一人骗进地域荒僻的土地庙里，然后勾结歹人绑架了小姐，小姐至今未归。
——几人来到小姐的住所，而这些就是大婶口中的事实。
“胡说！我姐姐才不会做这种事！”小男孩虽然抱着桃芝的腰，浑身狼狈不堪，但是仍旧其实十足，不肯妥协地回道，“分明就是我姐姐和那女人一起都被歹人绑了去，你们全都要赖到我姐姐头上，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嫉妒我姐姐的美貌，所以才平时当她个粗使丫鬟用，又脏又累的差事才让她去做，要不怎么当时去的人那么多，逃回来的两个丫鬟都没事，只有我姐姐和那个女人不见了？！”
“那两个丫鬟分明说那些歹人是先找了那妖精，这才回来抓了小姐，你还敢狡辩？！”
“我没有！就是那个女人活该被抓！！连累了我姐姐！”
没想到男孩子年纪小小，说话倒是思路清晰一字不差，这事情桃芝越听越是迷糊，见那大婶模样的人气急败坏又要冲上来打，桃芝忙跟母鸡护崽似地挡在小男孩面前，小男孩前襟的平安锁摇晃，铃铛发出很特别的声响。桃芝忙说，“别打别打，这事情其实……”
“其实”什么？桃芝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又不是智慧卓绝的师爷，这种听着两个性格激动的人一道说话的场面，越是深入就越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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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处理。”
冰凉平稳的声音忽然出现，让一房间的人都安静下来。
“啊？”桃芝不敢置信，素来不喜欢管闲事的慕容爵居然主动开口，“你要去？”
“唔，”慕容颔首，看着她的眼睛漆黑漆黑，握着细长黑刀的样子仍旧波澜不惊，桃芝总是觉得慕容大王的眼睛如同幽深漩涡，乍看如什么都没有的明镜一般，却往往越是深入、就越是移不开视线般，藏了很多的秘密。有些人的内心和他们安静的外表可能截然相反。慕容想了想，又朝桃芝问，
“一起去？”
桃芝受宠若惊，差点到吸一口冷气：搞、搞什么？！慕容大王也，那个伟大冷冰冰神秘莫测不爱说话不喜欢别人碰的慕容大王，居然对我发出了作为同伴的暗示和邀请？！
想也不想地就要点头，腰里的一双小手紧了紧，“我也要去！”
桃芝低头，看到小男孩倔强的表情看着慕容爵，一副“你们不要想丢下我一个人”的样子。
“不行！你这小畜生不准跑，既然是我家的仆从，在小姐没事之前都不准跑！”
大婶的声音震天响，男孩似乎是怕了她高高扬起的手，又往桃芝身后缩了缩。
桃芝为难，看看腰间小崽一般的男孩子，琥珀色的眼睛里倔强和尽量掩藏的害怕混合一起的锋芒；再抬头看到仍旧看着她等她回答的慕容爵。慕容爵似乎对这件事情有兴趣，但是却又摆明了不怎么想管这个小男孩的死活，他淡淡地看着桃芝，在等桃芝的回答。
“我……”
桃芝咽一口口水，对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也无可奈何，她就是这么个软心肠的家伙，只能放任大好的热闹机会溜走，“我还是留在这里罢，跟着你恐怕也没什么用……只会拖累……”桃芝说道这里，声音也不禁低下去：
是啊，自己似乎总是没什么用，除了能跑跑跳跳之外，连点本事也无，这样下去，是不是只会给作为伙伴的慕容造成负担呢？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这个问题了，自从很小的时候在村子里，见到小紫在自己面前渐渐停止了呼吸之后就……
在爹爹离世闭关之后的今天，没有了他温暖的手抚着自己的头顶说“笨丫头，你就是个和大家一样的孩子啊！”，桃芝忽然感觉泄气和自卑是多么难以逾越的情绪；在慕容看不到的背后，她露出了鲜有的皱眉表情，两手忍不住地握紧了衣襟，松开，又握紧。
慕容半侧过脸，淡淡看她低着头的身影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便出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都没有再听到桃芝的声音，他便又忽然地顿步，声音淡淡地说了句：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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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芝猛地抬头，却只看到慕容爵渐渐离去的背影。
他的背影浸在外面射进来的阳光中，然后开始被温暖的力量包裹，终于光线和暗色的交错走动，直到整个人都笼罩在淡淡的暖色调里头，本来高高瘦瘦的灰色身影，此刻看上去尤其地接近。
桃芝紧缩的眉头渐渐松开，嘴角的笑又绽开在她脸蛋。只要笑起来就变得尤其夺目的桃芝，连身边的小男孩和大婶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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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某浮的恶搞剧场 。 +++++++++++++++++++++++++
慕容爵为桃芝挡住夸耀摔倒的身体的时候，心里活动详述——
桃芝童鞋身子一歪，眼看她那娇小喧闹的身影就要倒地不起，慕容忽然想到由于这个笨蛋丫头非常容易由于某些不可避免的状况，如犯傻、吵闹、脑残等事件，用到自己无敌霹雳的刀鞘来即使将她导回正途，如刀鞘袭脑、挑后衣领、被握住刀鞘带路等事件。如果现在这丫头摔到地上，势必导致今后自己的刀鞘碰到更脏外皮（喷，慕容童鞋你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怎样的世界啊），相较之下不如现在碰这丫头比较不脏，于是故，伟大慈悲的慕容皱眉约零点五秒钟，眼一闭手一横，颤抖着他俊俏无边的嘴唇，用爱刀黑色的刀鞘、挡住了桃芝继续摇晃的身影。
以上。
就是慕容大侠在伸刀勇救佳人的过程中，汹涌澎湃的内心活动。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凡人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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