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三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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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慕容在白灵和萧逸那个最后的夏日祭时候外出去做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睿智、足以衬托他性格的大事件。不过就是花上几天的时间，去临近城镇的官员那里递送来自他父亲的信笺罢了。
普通的信笺可以用飞鸽、用信差、用手下等等传递的工具，但是这一封却不同，作为整个国家几乎是最高阶位官员的左相的信笺，其中包含的讯息可能严重到灭九族这样人神共愤的程度上去。而慕容爵，便是这位除了“精忠报国”之外，别无索求的左相的二儿子。
即，
将军之女夏樱嗤之以鼻的那幅画像上书生的真身。
要让一个画匠把自己的样子改得半死不活摇摇欲坠并非难事，要隐姓埋名混迹江湖、用一把绝世兵刃维系信仰也不是不能做到。不过把“暮戎”改成“慕容爵”罢了。
和这些相比，对能够变成金瞳妖狐的桃芝产生“她究竟是不是夏府千金”的怀疑，现在看来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怀疑归怀疑，慕容的内心深处仍旧希望并且倾向于相信，桃芝就是他的婚约对象；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慕容爵带着上书“国之右相残杀忠良的铁证”的信笺去拜访父亲老友之前，根本没有想得那么深刻。——信上所述罪状不可一一而列，右相曹琦的罪状罄竹难书，光是“以色侍君”这一点就足够惹人质疑。
然而无论那个父亲的政敌人品家事如何，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就是慕容他，在无数次经历了以上这样繁复绕口的、超多定语的逻辑思维之后，
终于在那位官员家里，见到了真?正?的?夏樱。
——
全因父亲的老友那一句“樱儿啊，这是你左相伯伯的二儿子暮戎，咦？戎儿你不是和夏家千金有婚约的么？看我看我，真是老糊涂了，你们一定早该认识。”
当时夏樱那双瞪得比牛眼还要大的眼睛简直就要掉下来，她手指颤抖地指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这个一身灰袍的男人，说话说不清楚，“伯伯、你说……你说他、他是暮戎？！”
“是啊。呵呵，戎儿出息，现在可是武林上的独行大侠呢！”
。
灰衣黑刃的冷漠公子，武功卓绝身手不凡；
他双目漆黑如同暗夜，看向被多少人称赞倾国倾城的自己的时候都毫无表情。——这是作为从小崇尚武艺的将军之女夏樱无数次梦想中的男人。她声音微颤，紧张地连话也说不清，只觉得心快速地、不受控制地飞速跳跃！
“你、你和画像上很不一样……”但是仔细一看的话，五官分明又是差不多的，但是这种肃穆夺人的气势，却是那个画像上文弱儒雅的书生无法企及半分。
“……”慕容初听到世伯那句话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明明很想反驳“胡说，桃子她明明就和我在一起。”但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世伯又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慕容看到夏樱和桃芝有几分相像的眉眼，忽然明白了。
“恕我冒昧，令堂的闺名是否为‘重晶晶’？”慕容握着刀问。
“嗯……”夏樱不是很明白地点了点头。
“她是否有姐妹在世？”
“母亲的确是说过她有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姐姐……但是……”
“多谢。”慕容不再看向他，转而朝着那官员，“世伯，书信已送到，世侄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开，猎猎的灰色外袍在他身后滚成涛涛的波浪，一个“令堂”而非“伯母”就已经撇清了他所有关系，夏樱见他对自己连丝毫多余的关注都没有，情急之下呼道，“暮公子！”
慕容在门口两步的地方站定，背影挺直而冷淡，“夏姑娘还是称呼我为慕容公子的好。”
“再、……”夏樱痴迷地看着慕容的背影毫不留恋地离去，那句“再会”终究变成耳语一般的兀自呢喃。她后悔了。若知道婚约对象是如此卓绝的男子，那她定然不会在婚礼的最后时刻翘家，眨着比桃芝更细巧的乌黑眼睛，夏樱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但是没有关系，毕竟他们两个是注定的夫妻。
谁也改变不了。
她悄悄地握紧了纤细无骨的手，典型的千金小姐的手，如凝脂白玉、细得看不见纹路；爹爹从小将她教导为千金小姐，但是骨子里尚武的本性，还是让她明确而坚定：
暮戎，是她想要的、并且将会得到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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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凉如水、轻如风。
此时的夏樱或许正火急火燎地在梦里喃喃着她的骄傲和决心；此时的慕容正在梦里因为欺负桃芝而舒展眉宇；此时的桃芝么……刚刚被斯篱轻柔地放回到床上，酣睡正香甜。
她、大名鼎鼎的桃芝什么奇怪的梦没做过？连自己长出了狐狸耳朵被斯篱亲亲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曾经梦到，更何况是别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所以当她趴在斯篱的怀里呼呼大睡的时候，就算梦见的是小肉而不是小紫，她美好的心情也不曾受到影响。
“反正只差一个字。”桃芝乐观地对自己说。虽然准确地形容，她梦见的不是小肉，而是自己变、成、了、小肉。
不过小肉的视线有那么高啊，一定是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关系，桃芝想。
然后她像看电影一样，看着视线以内的一只小熊仔从铺天盖地的雨幕里疯狂奔跑。熊仔这种生物，只要是在以农业为生的的地方，那断然就是不受欢迎的角色，农人痛恨它糟蹋自己的庄稼，猎人又稀罕它还算坚硬的外皮，所以只要出现在人类视线范围以内，熊仔就比定是受到劫杀的命。但是梦境里看到的这一只，由于刚刚出生，所以粉红色皮肤遮掩在稀稀拉拉的褐色毛发之下，显得弱小。
它不停地奔跑，全因背后那些不断砸伤身体的石块树枝，“啪”一下敲打到皮肤的时候，就会带来让它整个身体都缩一下的剧痛。背后的人类小孩不停地追打，脸上不在乎又觉得有趣的笑，他们说“打死它打死它，打死它就不敢再来偷吃粮食了！！”
但它不是故意的。
暴雨把从它眼睛里滑落的泪水冲刷掉，跨过一个泥坑的时候脚一崴，这头小小熊便直接地翻倒在那阴冷肮脏的坑里。
“好痛……呜呜……”小熊的后腿被利石划出血痕，鲜血不断地冒出来又不断被冲刷掉，它委屈地就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扑进去痛哭、但是……
“杀死这头熊！！！它摔倒了，在这里！！”
身后人类小孩说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它的后腿生痛、它的眼泪滚烫，但是它一边哭一边努力地从坑里爬起来，继续跑。
“呜呜……我不想死……”它用微弱的声音叫着，很快地被雨水冲刷掉，“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呜呜……我只是肚子饿了……我只吃掉那些最枯的稻子……”但即使是幼仔的求饶也是没有用的。毕竟这话语停在人类的耳朵里，就只是熊仔的“哼哼”声罢了。
小熊一直跑一直跑，只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但是这样被人类的小孩追打的记忆，在它小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永远的黑暗面。痛恨和害怕夹杂，远远地看着人类幼仔能够在父母的怀抱里悠闲地笑的时候，自己却只能在暴雨、在清晨、在昏天黑地的狼狈中祈求生存。多少次它在黑暗潮湿的洞穴舔舐自己的伤口，眼睛里的迷茫逐渐被愤怒和冷硬侵占。
“我要变得强大。”
它抖抖身上沾满了肮脏水珠的褐色毛发，发誓。
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然后看着他们沦为我的食物，变成我脚下的仆从，生生世世屈服于我。
……
转眼几十载。
已经长成大熊的它现在拥有最锋利的爪牙，最尖锐的牙齿，最漂亮的毛皮。
和一颗更加接近人类的心。
事实上在熊仔小的时候，曾无意中吃下了一颗月光下从地层中冒出芽的银色果实，从那其中散发出的神秘力量彻底改变了这一头灰熊的命运。它从那时起开始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虽然几十载的时间要让它同样开口说话未免奢望，但是将洞穴一点点改造成人类居室的模样、使其温暖干燥，并且其中堆满了从村子里收集来的人类杂物，倒也并非难事。
最终它变得更像人类，而非超越他们，成为凌驾于人类之上的所谓强者，熊甚至给自己起了人类的名字，叫“无冬”。没有冬天的寒冷，让四季如春。它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已经进入了“修仙”的范畴，除了因为修为不够没有幻化出人类的外形和人类的语言，它的智能都已相差无几。
而这样比当时的大部分人类都要年长的灰熊，有一日，碰上了一个人类女子。
唔，准确的说不是“碰到”，而是“看到”，她在小溪边梳洗头发的侧脸白皙，她给猎人陷阱里的幼兽包扎的表情认真。虽说人类的长相这种东西对于无冬来讲，就如同分辨不同青草的外表一般无足轻重，但那个女子是不同的。她让无冬的心情变得柔软，让它嗅到了让自己心动的气息。
这就是人类说的“喜欢”吗？
唔，无冬烦恼地揉了揉松软毛发的脑袋，脸红了。
对于喜欢的对象，无冬每天都占了最好的位置在暗处偷偷观看她，这种蹲点的行为、直接导致周围的小动物几乎绝迹，它每天需要纠结的事情，就是自己究竟要不要现身、要不要告白。“告白”？是这么说的吧？站在她面前，红着脸说“我喜欢你”，不过在自己学会怎么说人话的“喜欢你”之前，这个计划始终都只是它心里的计划罢了。
若不是那天看到独自在家的女子差点被县城里来的恶少强行带走的话，这样偷偷摸摸、毫无行动表示的暗恋大概会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虽然事件在更严重之前便被村长勉力制止了，但是无冬心里冒出的危机感，还是让它第二天就带着提亲的嫁妆去了女子家里。
为此，它特地沐浴焚香，好好打扮了自己一番，就连敲门也是轻手轻脚。
不过女子打开门，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大熊站在门口，怀抱鲜花手里好几只血淋淋野鸡，腼腆地（？）咧开血盆大口之时，还是毫无意外地尖叫了。
——这场景相当可笑，桃芝以小肉的视角从天上看到这一切，就连此时无冬的手足无措也能瞧得分明，却偏偏因为是个旁观者而无法帮忙。
接下来的情节峰回路转，那女子尖叫了没一会便晕倒，无冬看着心上人倒下，更是心急如焚，手里的鲜花掉了大半，连好不容易捉到的野鸡也散落一地，无冬别无他法，只好先把她抱起来扛进房间。偏偏在此时，闯进来一个雄性人类，拿着斧子便朝他扔过来，无冬被砸得好痛，鲜血直流，心爱的人在自己怀里昏倒，那讨厌的雄性却又散发着如此讨厌的味道。除了心上人以外，无法看出其余人类长相区别的无冬忽然地。怒了。被人类追杀的记忆加之慌张趋势它挥舞利爪，直到怀里的女子嘤咛一声，这才灰溜溜地返回洞穴。
“……”
桃芝看到这里觉得奇怪，这个场景……哪里看到过？在天空俯视着看到那灰熊一路走回洞穴，正想说话，却忽然听到脑袋上方一声柔声的呼唤，
“芝儿……
醒醒……”
“小紫！！”
桃芝大喊一声坐起身子，差点撞上斯篱的鼻子，感觉到他大而暖的手掌抚着自己脑袋，“哟，芝儿今天醒的可是很早嘛~”
“斯篱？你是小紫对不对？你是真的对不对？”桃芝抓住他袖管，很认真却又很害怕地问，怕得到的答案让她失望，怕那声“芝儿”，不过是幻梦一场。
“……”斯篱揉揉她头发，却不明确地回答，看着桃芝闪亮亮的眼睛在越来越长的沉默中逐渐蒙上水雾，渐渐抿起的嘴巴颤抖着却固执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忍不住却又心痛，轻柔地抱住她，哄着：“芝儿怎么见了我总是在哭呢？你不是很爱笑的吗……”这样性感沙哑的声音，说出来的倒是再熟悉不过的安慰话语，斯篱的心里一片恬静：
昨夜那场淋漓的月下认亲，似乎真的唤醒了他内心某处生动的情感，它们原本埋藏在灵魂深处，如此躁动不安而跳跃，却因为面前这个丫头一声轻微的呼唤，而终于浮出表面。
那个七岁起出现在自己手上的螭龙印，大概真的就是那个“小紫”的一部分吧。斯篱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充满杀戮和血腥的童年，忍不住把怀里的力道放得更轻：
是否可以期待，是否可以相信？
芝儿，我那不堪回首的童年，不过就是为了和你相遇，而积蓄力量的必经。
。
“嘭嘭嘭！”
就在这时，门上响起了急促的敲打，秋岳的声音传进来，“太好了太好了！！”
斯篱挑高了眉毛去开门，然后看到秋岳满脸兴奋地朝他们比手画脚，“我、我又收到了姐姐的信！”他高扬着手里的纸张，“而且、而且城里来了几个大侠说要帮我们除妖！今天就能到！”——说着扬了扬另一封信。
“……哦？~”
鉴于大王的守则之一，“每天必要的洗漱不能免。”待桃芝稍微洗漱，两人便随着秋岳来到厅堂模样的地方，慕容已经在那里坐着，正坐得笔直轻尝杯盏之中的茶水，见到桃芝的时候指了指茶几上的糕点，“……早饭。”
桃芝见了吃的东西便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坐下开吃，猛塞几块团子之后难免闷住，幸好慕容又很及时且善解人意地递来一盅茶，她仰头灌下。
“……”
慕容看着桃芝心无芥蒂地喝下了自己刚才正喝的茶，继续消灭团子，漆黑眼睛里荡起一丝光：
“那个戒指，”
“唔。”嘴里满满的桃芝应声。
“其实……”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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