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洛商法讲义》Exia

6、剑舞

　　小二所说的季大小姐，乃季大将军的幼女季嫣然，安宁郡主自小的死对头。
　　想起泽君跟自己讲过的盛京贵族圈中的八卦，商平夏此刻看热闹的兴致格外高昂。
　　起初是季大小姐单方面看不惯郡主。
　　原因很简单，季大小姐心仪陵阳王世子，而陵阳王世子自幼与安宁郡主定下了婚约，是以季大小姐处处要与安宁郡主打擂台。饶是脾气再好的姑娘，也忍受不了有人整天找自己的麻烦。季嫣然同安宁郡主间的仇正是平日里一点一点地结下。
　　其实安宁郡主与陵阳世子间并无多少爱慕之情，特别是商泽君进京后成了世子好友，郡主的芳心寄在了泽君身上。郎无情妾无意，二人便同家中商量说幼时的婚事不作数算了。这对季小姐应是好消息，谁料她听了此事，气冲冲找到郡主算账。
　　大意就是世子这么优秀的男儿，只有他看不上别人，断没有别人拒绝他的。你要同世子退婚就是不给世子面子，换言之就是不给我季嫣然面子，我不准。
　　安宁郡主更气了，我与世子结亲不是，退亲也不是。我明白了，季嫣然你这家伙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行吧，这盛京城以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平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今天居然都在莲花楼碰上了，商平夏面色不显，心里笑得开心，恨不得当场化身贾宝玉。
　　就差鼓掌说，撕起来，再撕响些！
　　“季嫣然有什么风姿？”安宁郡主嗤笑道：“那胡姬怕不是个瞎子。”
　　说罢就往外走，要瞧瞧大厅中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无巧不成书，这季小姐的包厢也在四楼，与商平夏几人的包厢遥遥相对。门一开，季小姐抬头正好同郡主对视，目光交接瞬间便移开，旁人自不知晓其中有多激烈的眼神交锋。对方似乎打着晾郡主一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堂下的剑舞上。安宁郡主也想看看，一个胡姬能跳得多好的剑舞？
　　此时乐曲正到顶峰处，说是舞剑，那胡姬穿的却是身胡旋舞衣，赤脚踩踏在莲花楼特质的巨鼓鼓面上。富有节奏的鼓声夹杂在筝鸣笛音里，叫人感到潇洒，又心生激昂。
　　鼓点越来越密集，舞姬的裙摆旋若莲花，观者仿佛置身于江海旋涡中。
　　浪打莲叶，风雨飘摇。
　　迷茫跟无助蔓上观众心头，谁能护住这朵花？
　　乐器声陡然消失。
　　“咚！”
　　这是舞者的脚步用力踏在鼓面发出的沉闷声响，正是这点鼓声震住旁观者的心神，才叫众人看见原本柔弱无力置身旋涡中的莲花，此刻已锋芒毕露，引剑朝天阙。
　　……
　　“好！”
　　片刻寂静后，莲花楼内响起了如潮喝彩。
　　季小姐的心情也变得相当好，朗声道：“跳的着实不错，这舞娘是个有真本事的，不是寻常借着我的名头行奉承事的人。当赏，今儿个我高兴了更要大赏！ ”
　　她命侍女把赏赐传给舞姬，最后才施施然转头面向郡主这群小姐妹。
　　照规矩来说，两位贵族小姐见面得好好打招呼，不过二人都看对方生厌，装模作样点了点头便算问过了好。
　　只是季小姐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她看看安宁郡主，又打量了许久商平夏，最后仰头从鼻腔附送了一个不屑的气音。
　　四楼本来就是专门给有牌面的人提供的安静地带，刚才楼中因为剑舞引发的骚动也淡去，所以季小姐的这一哼，声音似乎很低，其实声音真的很大。
　　“你几个意思啊。”
　　安宁郡主风风火火冲到季小姐身前，众人怕她冲动也急忙跟在后面。
　　“我说你整天不学好，就跟着不三不四的人玩。惹了一身臭脾气，以后还怎么嫁给世子？”
　　“我爱跟谁玩就跟谁玩，管你什么事，你说我的朋友哪里不好？”
　　商平夏哪能不知道季小姐骂的是自己，要不是另外几位小姐也算是家中有名望的，她才不这么听话上去领骂。想着当下解了围，跟郡主同行的小姐们回家后大概会跟家人提一嘴，就当舍了面子赚广告吧。如此想着，商平夏缓缓开口说：“郡主莫气，季小姐并没有冒犯您跟几位姑娘的意思，她说的人应当指的是我，对吧？”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季小姐不打算给她们留面子：“郡主大人，你跟这些没见识的小姑娘在一起玩也就算了，如今都跟经商的老女人混起来了，丢不丢脸呐。”
　　商平夏也不是没火气的，心中已将这说话不中听的季熊姑娘痛殴三百遍，面上还得维持虚假笑容：“哟，看来季小姐知道我是谁？”
　　“还有谁不知道啊，朱雀门新搬来的商户，刚落脚第一天就得了安宁郡主的青睐上门拜访，老话说得好，坏事传千里，只过去不到一天，这消息怕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商平夏心道那就是我让人把消息传出去的，可不快吗。未出阁的姑娘跟抛头露面的商户交好，影响是不好。自古以来士农工商阶级，商人永远都排在最底下，尽管如此，季嫣然说的话也实在难听。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伤人没礼貌？对你这种人来说，我讲礼貌又有什么用呢。”季小姐见商平夏被自己这么骂了还能保持微笑，心中鬼火升起：“郡主是蠢，不懂事，你仗着自己有几份颜色，用花言巧语哄得郡主开心，好给自己拉靠山。当谁不知道你心里藏的龌龊心思！”
　　季嫣然的话让商平夏有些惊讶，不是她戳破了自己的心思，而是从话里透露出同郡主间的亲切之意。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死敌，更像是担心好友落入坏人的圈套的小姑娘。
　　商平夏静静听季小姐说完，盯她看了好一会。季嫣然被盯得浑身发毛，紧皱眉头，刚想出声呵斥，就听下人说：“小姐，楼下的舞姬来了。”
　　舞姬刚才为季嫣然献舞一曲得了赏赐，遵从规矩特意上来谢恩。季小姐只好将痛打无耻商人的计划暂搁下，换上贵族小姐们最擅长的，体恤下人时优雅高傲的表情。
　　上一眼还扬眉怒斥，转瞬就成了和蔼亲切的贵族，生在富贵人家的孩子都会这招。商平夏想起自己以前亦是这样，不禁好笑地摇摇头。
　　只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事情有哪里不对。
　　舞剑的胡姬本人生的极为温柔，眉眼不似寻常胡人般生硬，大概她双亲的其中一位是汉人吧。她好像并不习惯旁人打量的目光，很快低下头，商平夏只能看见这姑娘的睫毛又长又密。羞涩的胡姬手中捧着季嫣然赐下的金银，一步步走上前道谢。
　　这距离有些太近了，商平夏顿生警觉，高喊道：“站住。”
　　异变陡生，舞姬弯腰从裙下抽出软剑，剑锋凛冽朝季嫣然刺去。
　　旁人尚未反应过来此刻变化，商平夏离季嫣然有五步远，出手相助已经来不及。慌忙中，商平夏扯下头顶发髻银簪，朝舞姬手腕投出。银簪刺进血肉的疼痛让舞姬出剑的动作缓了一拍，乘此机会，商平夏急忙拉过季嫣然拥入怀中。刺客一击未中，周身已经围上了圈侍从，见脱身无望，她生起搏命的心思朝二人袭来。
　　商平夏今日出门前想着，就参加个茶话会，带上武器给大家表演杂耍吗？反正在京城，还是跟郡主一起玩，应该不会有危险，轻装出了门。
　　好了，眼下手无寸铁，侍女阿娅不会武功更指望不上。身后是四楼的栏杆，避无可避，商平夏果断用力推开季嫣然，伸手准备接白刃。
　　谁知在她刚准备空手夺剑，后颈便传来一股拉力将她往栏杆后拖。商平夏本来重心前移，正是毫无防备的时候，此刻猝不及防朝栏杆倒去，身后是十多米的高空。
　　商平夏内心骤缩，她轻功不太好，难道要交代在这里了？
　　早知道就不见义勇为了。
　　商平夏的心中满是悔恨，像溺水者那样双手疯狂扑腾，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过预想中的失重感并没到来，商平夏乱动的手被人握住，那人的胸膛靠上了她的后背。她愣住，抬头看见了对方含笑的双眼。
　　得救了？商平夏的大脑还浑噩着，一道凉意划过她的脸颊，凉得她顿时打了个激灵。还不曾看清发生了何事，只听得周身的惊叫此起彼伏。
　　她凝神望去，刺客的双手被一齐斩断，断口处鲜红喷泉激涌，大家慌忙后退避开，生怕衣衫溅上刺客的污血。然而在承受了如此剧痛的情况下，刺客仍未昏迷，她不甘地抬起头，决绝的眼神朝商平夏的方向看过来。
　　商平夏熟悉这种眼神，她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最后无一例外，那些人都死了。
　　拦住她！
　　还未等商平夏喊出口，不知何时出现的锦衣卫众便一掌拍上了刺客后颈，熟练地掰开她的嘴巴，取出藏匿在口中的毒丸。
　　当锦衣卫把搜出来的毒丸毕恭毕敬地呈上来，商平夏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锦衣卫尊敬的对象当然不是自己，她定了定神，离开身后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