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经年》喵可言

11、忆前

　　第二天黎诺依特意起得很早，她坐在窗台逗诺诺玩，眼睛时不时地往楼下瞄。
　　过了好久，陆森也没有出现。
　　黎诺依暗笑自己真傻，人家又没说什么时候来，也许是下午呢，自己这么一大早地就等在这。
　　还在想着，不经意再一瞅，那辆熟悉的车出现了。
　　“下来。”
　　陆森的短信过来，她赶紧下了楼。
　　“喵喵。”
　　黎诺依上了车，把小猫从背包里放出来，抱在腿上，小猫好奇地东张西望。
　　“我把诺诺也带上了，怕它自己在家无聊。”
　　其实她是怕和陆森单独相处会很尴尬，带上诺诺还可以分分神。
　　陆森只笑笑，看着她在副座逗猫，什么也没说。
　　很快，陆森开车到了一栋欧式小别墅然后停下来。
　　三层的小楼，红瓦白墙，屋里是内敛的奢华，红木地板，金色的地毯，客厅挂着几幅看不懂的抽象派画作，肯定很名贵就是了。
　　黎诺依抱着猫跟在他后面进去，暗自咋舌，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这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果然是富家子弟的府邸。
　　“奥，你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啊。”都不觉得孤单吗？
　　“要不，你搬过来陪我一起住啊。”陆森倚在门边，笑得一脸真诚。
　　黎诺依自动屏蔽那句话，默默地换鞋。
　　这个房子真得太大太空旷了，陆森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有几个未丢的烟头，黎诺依想象他自己在这偌大的房子里，孤独寂寥地抽着烟，这场景未免也太落寞了。
　　她开玩笑地说：“早知道应该把猫给你养了，你看它跑得多欢。”
　　小猫诺诺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它在地板上撒欢地跑着，一会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一会和窗帘捉迷藏。
　　靠后窗那里，放着一架漆黑的钢琴，正对着钢琴的上方，垂着一盏水晶吊灯。
　　都不怕灯掉下来会砸到钢琴吗？黎诺依心里小小地吐槽，虽然她不太懂琴，不过这钢琴一看就很名贵。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手指轻轻从琴键上拂过，然后按下一个白键，“咚”的一声，非常清脆。
　　“坐下，我来教你。”
　　陆森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他挨在身边坐下，长臂搂过黎诺依的肩膀，牵着她的两只手在琴键上敲击起来，他的脑袋靠着她的，两人呼吸相闻。
　　这个姿势真的是．．．．．．黎诺依全身极不自然，僵硬地被他带着，感觉他的脸就贴在旁边，每一次呼吸他的气息都要拂过她的脸，她的呼吸节奏都被他带乱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赶紧出声：“总、总监，要不你先弹一遍我看看吧。”
　　陆森轻笑一下，先原调弹奏了一遍。
　　“太快了，我眼睛看不过来了。”黎诺依求道，“慢一点。”
　　于是陆森又放慢速度来一遍。
　　但还是记不住啊。
　　“你学了多久？”她问。
　　“记不清了，我妈妈教我的。”他声音低沉起来，“我十岁那年，她就去世了，然后我爸把我送到国外，就再也没管过我了。”
　　他降了两个ｋｅｙ慢速弹奏，原本很欢快的曲子现在听起来庄重低沉。
　　“你呢，为什么喜欢这首曲子？”他问。
　　“我妈妈最喜欢这首曲子，所以我一直想学会，然后弹给她听，但是没想到．．．．．．”
　　“他们是怎么出事的？”
　　“那天，是我的毕业典礼。”黎诺依垂下眼睑，“那天是周一，天气特别好，他们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过来，就为了看我穿学士服的样子。我们在校园拍了好多好多照片，我清晰地记得，当我站上领奖台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结束之后我们还去吃了我最爱的那家烤肉。”
　　她顿了顿，有点哽咽：“他们走的时候还跟我挥手说再见，但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们在高速遇到了事故正在抢救．．．．．．我疯了一样赶过去，在病房外等了两个小时．．．．．．等啊等啊，终于有个医生出来，结果他告诉我说他们尽力了．．．．．．他们已经尽全力了．．．．．．后面他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在那一刻，我觉得仿佛天塌了，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眼泪已经要盛不住了，她还是倔强地强撑着，陆森停止了弹奏，一只手搭着她的脑袋，轻轻地往自己肩膀带，靠上的瞬间，她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黎诺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他说这些，只要单独和他在一起就会忍不住被他带出这些隐藏的情绪，他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总是会轻而易举地击破她的防线，溃不成军，轰然塌陷。
　　这也是从出事以来，她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自己的感受，第一次哭得这么委屈。
　　本来她可以继续做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无忧无虑地按照剩下的人生轨道走下去，那场意外却让她不得不一夜长大。
　　黎诺依擦擦眼泪，看着陆森濡湿的肩头非常抱歉：“不好意思啊总监，把你衣服弄脏了。这首曲子，我可能学不会了，感谢你今天教我。”
　　陆森帮她擦擦眼角，语气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学不会没关系，我可以一直弹给你听。”
　　黎诺依呆呆地望着他，感受他温热的手掌抚过自己的脸，好像被蛊惑住一样。
　　他又说：“这架钢琴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让其他女孩弹过。”
　　他是什么意思？黎诺依突然不敢看他，视线转向一旁，他却双手捧起她的脸。
　　她泪眼朦胧，他的眼睛此刻却很清亮。
　　“别叫我总监，叫我名字听听。”
　　“陆、陆森。”
　　他满意地笑了，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周一早上十点，陆氏集团，项目会议室。
　　“关于Ｍ城那块地的开发，大家有什么好的计划和方案，现在来给我展示一下。”陆国昌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说道。
　　“董事长，我昨天熬夜加班出了一个方案，您看下。”高经理立刻上前去，把自己的方案讲解了一番。
　　陆国昌摇摇头：“这个不现实，换。”
　　刘经理又上，吐沫横飞，陆国昌还是摇摇头。
　　一连换了好几个，都没有一个完美可行的方案。
　　突然，角落的陆森站起来：“我这也有一个方案。”
　　所有人都颇感意外，这个游手好闲开会从来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的陆少爷，什么时候对项目工作上心了。
　　陆森不理会他们，径直上前去，对着大屏幕侃侃而谈，有条不紊。
　　待他说完，陆国昌沉思了一会，问：“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不过谁去监督落实呢？案子是你出的，要交给你负责吗？”
　　陆森说：“我倒是乐意一试，不过我没什么经验，张经理之前有参与过类似的项目，不如交给他来负责。”
　　陆国昌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这个儿子总算是长大了。

　　最近这段时间，陆氏内部上下都在讨论，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陆少爷，突然就改了性了，也不四处勾搭妹子了，可谓一代浪子回了头，倒是令不少妹子惋惜。
　　黎诺依最近没怎么见过陆森，准确地说，她在躲着他。
　　上次从他家回去之后，她心里就乱糟糟的，不清楚陆森说那样一段话还亲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可能就是图一阵新鲜，黎诺依可不想把自己陷进去。
　　到下班点了，今天不准备加班，黎诺依收拾东西准备走，远远看见陆森正朝这边方向走，她赶紧假装和江小孟说话。
　　“小孟，下班一起逛逛吧，附近新开了一家寿司店你吃过没？”
　　“是十字路口那家吗？听说味道不错啊，等等叫上小郭一起去！”江小孟一听吃的就两眼放光，但还是不忘拉上她家男朋友。
　　“我们先走吧，等下让他去找我们。”黎诺依拉着她就想走。
　　“等会。”陆森已经过来了，他看了江小孟一眼，“我有点事要找她说，你先走吧。”
　　这俩人又是怎么了？
　　江小孟看他一眼，再看看黎诺依，算了，还是让他俩自行解决吧，她要跟男朋友去吃寿司了。
　　她拿着包离开，还不忘对黎诺依比个嘴型：“我们下次再约”。
　　黎诺依心里忿忿，这个见色忘友的人。
　　陆森盯着她：“躲我啊。”
　　“没有。”她低声说。
　　“走吧。”
　　她小步跟上，不敢叫他总监，也不敢叫他名字，只能问：“我们干嘛去？”
　　“吃饭。”陆森没好气地说。
　　带她来了一家西餐厅，点了牛排和红酒。
　　木质的桌椅，白色的桌布，考究的器具，花瓶里插着玫瑰，小提琴家在现场演奏。洋人的餐厅就是高级，黎诺依想。
　　但是这里也离公司不是很远，怕有同事会撞见，她时不时地盯着门外。
　　“诺诺，我很伤心，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陆森故意支起一边脸，好像真的很伤心一样。
　　“呃，我没躲你，我只是最近有点忙。”一听就是借口。
　　“这样啊。”陆森没有拆穿她，反而还很体贴地说：“那我们等下去看个电影，放松一下吧。”
　　黎诺依默默地喝口水，不是都传他陆少爷开始正正经经重头做人了吗，怎么还油腔滑调四处撩拨。
　　“诺诺，接下来我要说一段话，我希望你认真地听，不要当做我在开玩笑。”陆森突然收起他公子哥的腔调，一脸正式。
　　拜托，千万别在这种地方，这么郑重的神情。
　　黎诺依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很不安地转开眼神四处张望。
　　陆森缓缓开口：“诺诺，上次在我家，我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既然你还要跟我装傻，那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他轻轻抓起黎诺依的手，看向她的眼睛，却发现她根本没认真在听，只是呆呆地盯着门口，双手冰凉。
　　有个中年男人在门口停留，他阴鸷的目光直直地投向餐厅内的两人，和黎诺依对视了两秒。
　　“怎么了？”陆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口，那人已经走了。
　　“没什么，我去下洗手间。”黎诺依的声音有点紧。
　　回想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她有点不敢相信，他竟然追到这里来。
　　还有陆森，刚刚虽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了。
　　用冷水擦擦脸，然后强装镇定回到座位，刚好手机响了。
　　是林鹿。
　　“喂，依依，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过来帮我照看一下我妈，我要去给学生补课，她还有几瓶点滴要打。”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陆森还在旁边静静等她，想要把刚才的话说完。
　　“呃，我表哥，家里有点事，我要过去帮他，我们下次再约好吗？”怕他多想，她只好这么解释。
　　“嗯，那你去吧。”
　　陆森微笑着看她离去，随后那微笑冷却下来，他刚刚很清晰地看到来电备注是：“林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