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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房中的气氛一时有点僵硬,就只有坐在门口的公子哥一杯一杯地倒着酒,又一杯一杯地洒在地上,馥郁的酒香弥漫了一整个房间,盖过了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腥气。

      来人倒完了酒,抬了抬手里的酒壶,笑眯眯地说道:“熙芸郡主,老实交代,你往长公主和荣昌郡王的合欢酒里加了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小爷我大发慈悲把东西给你偷出来,你明天等着一顿打吧。”

      他说完,大大剌剌地看着被折莺扶到床上的时云,等着接唇枪舌剑然后反唇相讥,结果一眼看过去,居然看到了一双浸了充斥着震惊悲伤和些许怀恋的眼睛。

      这眼神看得他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下一刻就要撒手归西了。

      没等时云说话,念微已经刷的一下捏着两把短刀砍了过去,手脚腕上挂着的铃铛响成一片,她大骂:“你个登徒子!居然又闯小姐闺房,你还敢血口喷人,找打!”

      那公子哥轻轻巧巧地躲闪,脚尖一点顺手关上了房门,手里提着酒壶就挑开了念微手里的刀,嗤笑:“血口喷人?我两个眼珠子盯着你往酒壶里下的药,你这点武功糊弄别人可以,躲不过小爷我火眼金睛。”

      “你那么想知道下了什么怎么不自己尝尝?”念微一击不成,知道正面较量自己打不过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公子哥呿了一声,把酒壶酒杯往桌上一扔,豪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觑着双桃花眼道:“左不过就是下了时云那些作弄人的东西,什么‘含笑半步疯’‘墙头一枝春’,不死人但折腾得很,知道有毒还去试,小爷我又不是傻。”

      说完,他看向时云,不由稍微软和了语气,说道:“这什么表情?堂堂熙芸郡主,郡王成亲就给你这么大打击?现在你药也下了,我东西也偷了,这御赐的合欢酒壶丢了那头估计要崩溃一会儿,若是严重一点没准还能手忙脚乱,这场婚礼也算不圆满了,你就不能开心点看个笑话?”

      不知怎么的,听着穆辰这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话,时云原本还沉浸在过去那段黑暗中的心一下子安宁了下来,好像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真正有了自己能够重来一次的实感。

      然后便是泪意汹涌,无法忍耐。

      时云抬起眼睛看他,眼珠子微微一转,笑了:“念微,明日记得让父亲‘不小心’得知,穆家二少爷又来找我麻烦,还给惹哭了。”

      公子哥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是吧时云,你跟我玩阴的?你哪里哭了?”

      时云抬起袖子往眼睛上一遮,又跟变戏法似的甩开,一双眼睛登时盛满了泪水,眼眶和鼻头都泛了红,时云在对方见了鬼的目光下,弯起嘴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嘴角轻轻一弯,眼泪就直直地落了下来。时云还在笑着,哽咽道:“你看……这不是哭了吗?”

      她没有想到过,她重生归来,还没有见到段珩,却先见了穆辰。

      北时南穆,穆家和时家一样世代为将,穆家儿郎皆是战死沙场,无一例外。眼前的少年还未及弱冠,但已经能看出铁血的风姿,五官疏朗硬挺,薄薄的嘴唇稍稍一抿便气势如刀锋,然而却偏偏长了双和软风流的桃花眼,里面满是少年人独有的勃勃生机,缓和了那分戾气,倒显得有些许倜傥可亲。

      时云透过泪水看着这个一直以惹她生气为乐的少年,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前世,她也是这样透过满眼酸涩的泪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个不知不觉已经跟她相知相交打打闹闹了许多年的男人。

      那日穆辰披挂离京,她偷偷去送,两个一见就吵的人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处。穆辰一身缟素,脸颊凹陷,眼睛里早没有了灵动和生气,漆黑一片,压抑着痛苦和仇恨。他看着她,因为瘦而越发锋利的五官仿佛刀削出来的。

      他微微颔首,说道:“段夫人。”

      数日前,他跪在大雨里,跪在段府的门前,高声喊道:“父兄身中剧毒,求熙芸郡主出手相救,穆辰愿今生做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报郡主恩情!”

      穆辰满身都是血,血混着雨水流淌在段府门前的地面上,声嘶力竭。
      段珩一身清贵,风姿卓绝,挡在她的轮椅前。

      她第一次,开始看见这个男人真正的面目。门外,穆辰的吼声从“熙芸郡主”,变成了“时云”,最后变成了一声他从未喊过的,如同泣血一般的“段夫人”。

      穆老将军和穆少将军在西南战场,因错估形势贪功冒进,致使三万将士陷身毒瘴,尽数牺牲,最后只有两位将军被数名亲兵护佑着拼死逃出,却也已经是剧毒入体,药石无用。陛下为此震怒,百年穆府变成一块谁沾谁腥的腐烂鱼肉,连太子和穆皇后都受了牵连被禁足宫中,太医纷纷闭门不见——便是见了也无用,吊命罢了,长俞唯一能救他们的,只有时云。

      只有师从回春谷,擅毒擅医的时云。

      但时云不救,两位将军便再无生机。

      时云坐在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扣进扶手,指甲劈开一线,泛出些许血丝来。她轻声说:“穆将军。”

      “段夫人来送行?”

      “是。”

      “送往哪里去?”穆辰居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西南?亦或是黄泉?”

      时云沉默,穆辰别开脸,道:“段夫人看,本将这一去,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出征在即,不该说这样的话。”时云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一时不明白该怎么面对现在的穆辰,但又像是自虐一样不许自己从这里逃开,她低声问,“穆将……穆辰,你是不是恨我了?”

      穆辰空荡荡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摇头:“是我自以为是,总觉得你我之间,算是有些交情,有些情谊,总想着,便是旁人都避我如蛇蝎,至少你会对我有几分仁慈……你不救是对的,是我强求段夫人了,我的父兄,是我穆辰的责任,与段夫人无关。”

      “过去我总想着江湖浪荡自由自在,总觉得穆府二公子这头衔是锁着我压着我的枷锁,我从未为这个家做过些什么。作为次子,父亲对我无可奈何,兄长替我担下一切,姑姑母亲爱我宠我,如今只剩了我一个人,该轮到我把穆府扛起来,把西南边境锁成铁板一块了。”

      “我再不是那个斗鸡遛狗的穆二公子,不会再来缠着你惹你生气了。”穆辰深深地看她,仿佛告别,而她也在这个瞬间,觉得有什么飞了散了,彻底抓不住了。

      时云不知为什么,眼睛里突然溢满了泪水,破碎的目光中,穆辰调转马头,用单薄的背对着她,声音里终于带出了一丝苦痛。

      “我也早该明白,你再不是当初那个刚刚出师,四处行医救人的小医者了。如今,在‘时云’之前,你先是段夫人。”

      穆辰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末将祝段夫人一生安康,无忧无惧,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就如他所说,从此之后,他们果然再无瓜葛。
      因为他死在了西南边陲,尸骨无存。

      如今她在新建的郡王府,仰头看着十七岁的穆辰手忙脚乱地,又想给她擦眼泪,又被她这一哭震傻了不敢真的伸出爪子,终于仿佛实实在在地抓住了什么,一颗心泡得软涨。

      是了,应该是这样。
      她已经重新来过了,现在她将要面对的所有,都是新的,是活生生的。

      为了段珩,为了顾行渊,再一次弄脏她这双手,他们不配。

      她不杀,不去做这种蠢事。
      她只要随着自己的心,玩弄戏耍段珩一番,然后把他深埋的秘密狠狠挖出来抛到世人面前,逼得他不敢再肖想,逼得他不得不离开长俞永失所爱,再不得回来。
      失去了段珩这把最锋利的刀,那位六皇子,也不过是深宫中一只永无出路,不得善终的丑角罢了。

      这样一想,时云顿时轻松下来。
      她其实,是很不喜欢见到死亡的。

      然而念微一见她哭就彻底绷不住了,若说之前还是玩闹,现下直接是下了死手,一刀子一刀子直直地往要害上戳,穆辰手上的功夫比念微好得多,奈何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心慌意乱,居然硬生生被念微逼退了几步,不分上下起来。

      穆辰又一次挡开念微往他心窝刺的短刀,有点不耐烦了,刚准备直接制服她,却突然耳尖一动,注意到了门口正在靠近的脚步声。穆辰虽然平日里和时云厮混惯了,但到底现在天色已晚,外院聚满宾客,这时候要是被发现他在时云屋子里,时云的名声得被掀个底儿掉。

      这么想着,他也并不犹豫,就准备一招挡开念微先从窗户翻出去,谁知他这边刚有动作,门外突然就传来一阵捏着嗓子做作至极的女声。

      “熙芸郡主,奴婢弄袖,是长公主的陪嫁,长公主遣奴婢来见过郡主,听闻郡主今日身体不适,所以不曾参加典礼,现下可好些了?”说着,那奴婢也并不等时云回答,声音虽轻柔谦卑,态度却颇有些自说自话的狂妄,甚至有几分责怪时云不知好歹的意味。
      “殿下今日嫁入郡王府,明日便该管起这府中一众事宜,奴婢问了问才得知,这郡王府中的印鉴和账本居然是郡主在掌管,奴婢斗胆,请郡主依照礼制,将这些东西交与长公主殿下。”

      这哪里叫斗胆,简直是胆大包天。
      话说的是没什么问题,但这种事情合该长公主与时云自行商讨,或时云主动送去,来个半三不四的奴婢算个什么?

      穆辰一听这话,也不走了,随随便便往墙上一靠,等着看好戏。

      时云看了他一眼,也没赶人,只是朝门外问道:“是长公主殿下派你来我这里取账本和印鉴的?”

      门外弄袖应道:“是。”

      时云慢慢笑了一声:“她想要,我就要给吗?”

      她记得的,这个丫鬟,是姝阳长公主身边的一条毒虫。

      弄袖没想到时云这样不给面子,她是大荣唯一一位长公主的贴身婢女,在宫里狂妄惯了,从心眼里看不起这个残废的郡主,当下也不管什么主仆尊卑,一推门就闯了进去。

      而门内的情景让她一时呆住了。

      满屋子乱七八糟,时云只穿着中衣四平八稳地靠在床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眼角还带着泪痕。
      而墙边,居然站着一个男人!

      满京皆知,熙芸郡主时云与段家嫡子段珩是天赐姻缘,段公子对其不离不弃,但眼前这个男人,分明不是她方才在宴席上见过的那位段公子!

      而这位郡主居然一点被捉奸的慌乱都没有,只凉飕飕地盯着她,勾唇笑道:“怎么,我不给,你是想抢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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