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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月初的时候,帝都长俞下了第一场雪。大雪中锣鼓喧天,送嫁的队伍蜿蜒了大半个京城,从皇宫一路红火到了新造的郡王府。

      姝阳长公主嫁荣昌郡王,郡王府太过热闹,便显得她的西院有些过于冷清。城中流言已经疯传,都说痴恋荣昌郡王多年的长公主定然极其不喜这位郡王发妻留下的孤女,因此哪怕皇帝将她破格封作郡主,这位曾经在郡王府说一不二的小小姐,以后日子恐怕也要难过。

      屋子里火盆烧得很旺,暖烘烘的,香炉中燃着千金一捧的凝神香,悠然绵远的香气让人感到昏昏欲睡,她似乎是魇住了,耳边是远远近近的说话声。

      “你居然真敢在合欢酒里下药?到时候闹将起来你让小姐怎么办?”
      “怎么不敢?小姐特意弄了那药不就是要给那宫里来的一个下马威吗?再说又不会死人,长个一脸红斑,省的她勾引郡王苛待小姐!”
      “那可是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那个稍微细弱温柔一点的声音像是已经急疯了,“你现在赶紧去把酒给换了,等小姐醒了我看她怎么罚你!”
      “你小点声,别把小姐给吵醒了。”

      时云有点迷茫地睁开眼睛,屋外突然传来一声远远的,带着礼官特有的悠扬声调的念唱。
      “一拜天地——”
      时云的眼睛僵硬地一轮,终于看清了眼前凑上来满脸关切的两个女子,同时,也看清了她正身处的地方。

      这分明是她还未出嫁时在郡王府的闺房,眼前的两个人,竟是她已经亡故多年的两个贴身丫鬟!

      为什么?
      她分明……应该已经死了啊!

      时云的神思逐渐回笼,渐渐想起了半梦半醒间见到的,死亡前最后的光景。
      那也是个寒冷的冬天,一点炭火都没有,寒气一点点渗进她脆弱的双腿里,从骨头中疼了出来。

      有人端着一盏烛火进来,带着一身风雪的寒意。他还不到四十,还是盛年,却面容瘦削满眼血丝,一身官服皱皱巴巴,显然许久未曾合眼,同从前那副永远胸有成竹清贵从容的样子全然不同。
      她知道他是恨着她了,看着这样的段珩,心里一时又痛快又痛苦,痛快这人害了自己一生,终归还是什么也抓不住;痛苦原来这人不是真的无心无情,只是那心那情从不曾放在自己身上。

      但到底,她在最后,用命赢了一次。

      段珩冷冷看着她,咬牙道:“你这毒妇!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叫你生不如死!”

      时云瘫坐在墙边没有一丝力气,那双曾治病救人,也曾调出无数奇毒的手被寸寸绞断疼痛钻心,但她却残破地笑起来,嗓音粗嘎虚浮:“看你这样子,陛下是不行了?”

      段珩瞳孔一缩,转头对狱卒道:“将这意图弑君的毒妇提出来,本官亲自审她,必要她将解药吐出来!”

      狱卒不敢耽搁,立即粗鲁地把时云拖了出来。时云一身皮肉已是没有一处好的,疼得久了似乎就麻木了,只是回想起来,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疼。她出身尊贵,受尽宠爱,而后十里红妆地嫁了与她相互爱慕的夫君,夫君与她恩爱甜蜜,未曾纳过一房妾室……她虽然不良于行,虽然没有子息,但这一生原该这样顺风顺水才是。

      毕竟,举国皆知,段家段珩对郡主时云一心一意,深情至斯,哪怕对方是个瘸子,也要力排众议娶做嫡妻。

      一盆水被泼在了身上,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时云意识到那里面大概是加了盐,狠吸一口气,声音却堵在了嗓眼。段珩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下有如森罗恶鬼,时云恍惚一瞬,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新婚之夜那个挑起她盖头,微微羞涩的男子是什么模样。

      他最是会装,现如今,面对她,他已不屑去装。

      段珩挥退狱卒,待刑室中只剩他们二人,才道:“时云,把解药交出来,若陛下无恙,我可留你全尸。”

      时云的眼睛里满是嘲讽的笑意,几不可闻地说道:“我说了,无药可解。段大人真真忠孝节义,为了君上,甚至不惜拷问发妻,真,是个忠臣。”

      段珩面色铁青:“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你从不做无解的毒药,把解药给我。”

      时云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不后悔做了这样一件事,这双手早就为了段珩沾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现在,不过再多了一滴罪有应得的脏血,哪怕换了她这一条残破不堪的命,也值了。

      时云突然觉得可笑,她说:“这次你要用什么来威胁我?我现在孑然一身,我的父亲因你战死沙场,尸骨都不曾找到。我的……母亲,因你护的皇帝一把火将自己烧了个干干净净。我的友人被你们设计尸骨无存……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你还准备拿什么威胁我?”

      她咯咯地笑起来,极黑的一双眼睛轻轻弯着,恍然还能见到曾经秀美的模样:“哦,我忘了,我还有个夫君好好地活着,官至一品,万人之上……夫君,你现在可是准备用你自己来威胁我?你准备怎么威胁?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还是别的?”

      “时云!”段珩恨不能直接拿烙铁烙死了时云那张嘴,然而一想到在宫中奄奄一息等着解药救命的陛下,又生生忍了下来,嘴唇都白了。他几乎是狠毒地盯着时云,又忽而想到什么,慢慢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声音轻缓下来,仿佛他们“恩爱”时的蜜语:“云儿,为夫记得,你似乎特别怕蛇?你刚嫁进段家的时候,有一次小厨房做了蛇羹,你那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你记得吗?”

      段珩带着近乎病态的满足看着时云终于冷下来的脸,笑道:“你乖乖的,我就不把蛇拿过来,否则,云儿可知道有一种刑罚,叫做万蛇噬心?”

      时云默然。

      段珩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心细如发,温柔到仿佛对你情根深种,然而那张翩翩君子的皮子下,却是长着毒牙的蛇。

      恨吗?
      当然。

      为什么她总是什么都看不清,在段珩编造的一场大戏中却犹不自知,依旧时时想着为他开脱。

      她贵为大荣的郡主,虽然生母早逝,但却有着父亲全部的宠爱,不曾有过任何的禁锢和约束,也曾纵马于街只惜道窄,也曾欲摘星辰只恨天高,也曾以为天下无有她不可得之事。
      但却叫她偏偏瞎了眼睛,救了爱了段珩这条毒蛇。

      她以为自己与段珩两情相悦,段珩也的确像是一往情深,她为了他损伤了自己的双腿,学起了她曾经鄙弃的规矩礼法,条条框框,仿佛将曾经的自己砸碎,拼凑出一个无可挑剔的长俞贵女。

      然而段珩心里的人却始终没有变过,从来都不是她,而是深宫中那位曾经卑贱的六皇子,如今万人之上的圣上!

      长俞城中无数千金春闺梦里的如意郎君,爱着的,居然是一个男人!
      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时云无意置喙他人爱憎,段珩别说是有一段不伦的爱恋,他就是爱着一只猫一只狗本也与她无关。

      然而他为了他的不伦,娶她,骗她,利用她,要她双手沾满肮脏还犹不满足,还要她也为他所爱之人的野心抛头洒血踩碎自己的脊梁!

      她的父亲一生赤诚却无辜亡于北疆,尸骨无存,还要被他构陷诬害,连一个衣冠冢都不被允许立于烈魂陵。她的继母一生痴恋付出一切,对她亦是掏心掏肺,她却受他蛊惑怨她恨她,一生未曾叫出过那一句“母亲”,直到她为保自己自焚于金殿百官面前。

      还有穆辰……
      那个,最终成了西南战场上一捧黄沙,再也未能回到长俞的,曾经鲜亮却变作灰败的少年。

      她如何不恨?

      “你说得对,我从不做无解的毒药,不过……可惜。”
      她断断续续地说,嘴角突然溢出了黑色的血,她畅快地看着段珩终于变得惊慌的面孔,嘶声道:“你看,我要死,神仙都拦不住……段珩,我一直在等你来求我,可你不是来求我的,是来逼我的。”

      时云咧嘴,露出满是血的牙齿:“所以,你,什么都得不到了。”

      什么都得不到。

      她也是,段珩也是,那样的两败俱伤并非她一开始所想的,若是段珩一早说明对她无意,她也不会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男人,既舍不得她身后的权势,又放不下心里的情爱,可笑可悲到了极点。

      时云抬手轻轻遮着眼睛,脑海里回荡着死前最后的话,胸腔里的恨意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她要杀了段珩!
      她要杀了顾行渊!
      她要杀了这两个毁她一生害她至亲的罪魁祸首!

      但这恨意只是一闪而过,时云看着自己在烛火下明灭不定的双手,眼眶一下子酸涩起来,比起怨恨,另一种汹涌的喜悦占据了她的整颗心脏。

      她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还未开始,大家都还活着的时候。
      回到了她这双手还干干净净,没有沾过一条人命的时候。
      她可以有机会重新选择,救下那些枉死的人,也可以有机会……不再弄脏她这双本属于医者,本用来救人的手。

      “小姐,您可醒了,念微闯大祸了!”稍微细弱的那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把时云从漆黑的恨意里往外拽了一把,时云稍稍回过神,想起了之前模模糊糊听到的对话。

      合欢酒。
      下药。
      长公主……

      时云呆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就要下床,一时居然忘了自己双腿残废的事情,哐啷跌到了地上眼冒金星,礼官“送入洞房”的念唱就在这时候飘了过来,时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说:“念微你赶紧去把酒换了!快!”

      话音才刚落下,时云的眼睛骤然缩紧,她盯着半敞的房门,一声尖叫压在嗓子里,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蛇!

      段珩那句“万蛇噬心”仿佛又翻了上来,时云颤抖着就要往后缩,折莺和念微也注意到,折莺连忙去遮时云的眼睛,念微掏出弯刀就要将蛇当场斩成两段。

      就在这条蛇即将血溅当场的瞬间,一只手从门外伸了进来,快如闪电地掐住蛇的七寸往外就是一扔,念微砍了个空,愤愤地看了过去。

      来人拖着一把院中的石椅哐的一下堵在门口,慢条斯理地往椅子上一坐,一手提溜着个镶金嵌玉的小酒壶和两个精致的酒杯,挑着一双桃花眼吊儿郎当地说:“我说小念微,你家郡主闻不得蛇血的气味,你这一砍她得恶心好几天知道不?”

      念微不待见眼前这人,狠狠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人倒了一杯酒,浅碧的酒液在杯中晃了晃。

      他笑道:“小爷我来兴师问罪。”

      “熙芸郡主可以保持沉默,不过你说的每一句话,那可都是……”他抬起手把那杯酒倒在了地上,长长的笔直的一条线,他弯起眼睛,用着一种看好戏的语气说道:“陈堂证供。”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猫奴小公主 求收藏呀
    永宁公主安幼卿是皇上膝下唯一的爱女,千娇万宠,一张蜜一样的嘴仿佛生来就会哄人
    一朝公主及笄,皇上一张圣旨,赐婚
    对方是护国大将军的嫡子,传言中行走江湖杀人不眨眼的疯子顾辞舟
    满京华然,大家都觉得,皇上疯了,公主完了
    起初,安幼卿对顾辞舟没有半点兴趣,只想着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顾辞舟养着一只猫,从不给人碰,却极合她的心意
    手痒,想撸
    于是她弯起眼睛,甜甜蜜蜜地扯了扯顾辞舟的袖子
    哄人嘛,她最擅长
    结果,一不小心哄过了线,哄上了床
    安幼卿眨巴着眼睛:其实我只是想要你的猫啊。
    顾辞舟把曾经的宝贝白猫从安幼卿怀里拎出来往窗外一丢,冷笑道:猫没有,只有我。
    甜软白切黑的猫奴女主&冷漠阴鸷占有欲爆棚的猫奴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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