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许一梦浮生》宋泊如

1、缘起

　　妲己想，她大概是这世上最倒霉，又最好心的狐妖了吧。
　　冬日的下午，天蓝得稀薄，仿佛随时都能落场大雪。穿堂风嗖嗖过，引得墙角野猫直哆嗦。
　　和尚就躺在破庙的地上，全身发烫。
　　折子戏里，英雄救美，佳人都是要以身相许的，可是和尚是个和尚，于是他说，小狐狸，既然你没有住处，那就随我回云来寺吧。
　　妲己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就允了。隐了周身妖气，又扮上男装，自言是落魄书生，只求做些活计攒盘缠。主持信以为真，看她瘦弱，心一软也允了。

　　这大抵是妲己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春日里落英缤纷，她栽下一棵枇杷树，日日悉心照料。闲暇时，和尚会教她下棋，再沏上一壶清茶，微风徐徐，青烟袅袅。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妲己，你去京城做甚？
　　我要进宫，当妃子，祸了商朝。这是天命。只有完成了，才能飞升成仙。
　　和尚听后，当即涨红了脸，欲言又止了好久，方才问出口，你要当那纣王的妃子？
　　嗯。
　　你！
　　和尚瞪着她，可是瞪了半天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这天晚上，和尚没来斋房用膳，妲己做了他最爱吃的白菜炖豆腐，怕凉了一路小跑端到禅房。和尚握着她被烫红的半截指尖，心疼不已。
　　妲己，你不要去京城了。
　　吃着吃着，他冷不丁开口。顿了顿，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不做和尚了，我们去江南吧。
　　江南吗？
　　斜阳草树。渔舟唱晚。
　　这是折子戏里的江南，也是和尚口中的江南。妲己看着他，眼眶忽然就红了。
　　是了，成仙有什么好。
　　她见过山花遍野，见过莲叶田田，见过他看向自己时眼底泛起的波澜。成仙，了无意趣。
　　好。
　　一字之言，掷地有声。

　　和尚要还俗，可是主持不肯。他最满意的弟子，如今要和一个妖精跑了，如何肯呢。
　　只是去意已决，到底是拦不住的。
　　这天晚上，和尚偷偷从角门溜出寺，与妲己会合。后者设下结界，任谁都追不上他们。
　　雪地里，他牵着她的手，她踩着他的脚印，一步步走下去，以为就是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