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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纠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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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光并不是刻意,只是那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只有一个烛台罢了。
沧隐一脸痛苦地躺在床上。
“赵政!住手!赵政!”
他不断在梦中阻止着嬴政,旁边的人却不知道他在阻止什么。
“还没醒么?”这时候,又有一个男子走进了房间,原本在床边陪伴着沧隐的那个人突然跳了起来,护着沧隐。
“沧海,不许对他做什么!”
那个阻止的人正是刚刚回到这里不久的夜莺。
叫沧海的男人笑了笑,却显得无趣。显然这种表面上的差距就已经让人很明确实力的差距。
“夜莺,你这是怎么了?会帮着这小子?”
夜莺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帮?自己算什么?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助沧隐?何况自己也不想要帮助沧隐。
但是,他需要沧隐,他打探到,沧隐曾经和慕容尔亦似乎在暗地里有过什么勾结。夜莺要问出慕容尔亦在哪里,他要杀了那个人……那个亲手害死翼人的家伙。
沧海是知道夜莺的想法的。他也不在乎夜莺会怎么利用沧隐——就算沧隐是他的孩子,那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沧隐的寿命也不过和平常的人类一样短暂。
但是沧楫……沧海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每每想到自己的大儿子,他总是觉得有趣。
沧楫的实力不亚于作为神明的自己,何况沧楫现在,是为了否认神明而存在的个体。本就是活了太久而感觉乏了的人,总算是找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自从周能言和孟寒暄离开了鬼谷大宅,那儿就安静多了。
陆珏世有些不习惯,但也这时才想起嬴政放自己出来的原因。
他要当上下一代当家的,作为新的鬼谷子出现在嬴政的面前。只有这样,陆珏世才能摆脱陆妃的壳,成为重生的陆珏世。
洛君可没有忘记。这一个月中,他不知道多少次尝试去杀了鬼谷,只是,他都没有成功。
沧楫实在是厉害得有些过,那是洛君无法驾凌的强大。
终于,沧楫也因为洛君这种时不时来一次的暗杀恼了。昨日月夜,洛君又是一如往常潜进了沧楫的卧房。手上攥着的小刀仿佛活的一般。
“这么晚找老夫有何事?”沧楫的话吓了洛君一跳。一双眸子在黑夜中闪烁着光芒。那人端坐在床沿。
那显然不是人类的眸子,洛君知道。他惊恐,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慌乱。
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他若是为一些风吹草动就晃了神,岂不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沧楫也要就猜到了洛君的沉着。他倒是先轻笑。
“看看老夫这儿,究竟是什么啊?”
沧楫一边说到一边直指在床上躺着的少年。少年对于洛君太过熟悉,所以他才会不知所措。
为什么珏世会在这间房里?他疑惑,却也无人为他作答。
沧楫却有一爱好,揣测别人的想法。他看着愁眉的洛君,笑得更是舒心。
“你是想问老夫,为什么陆妃娘娘会在老夫的床上?”
洛君被猜透心思的时候,咽了咽口水。他更是明白了自己和眼前之人的差距。
“你究竟想说什么?!”
“呵。”沧楫冷笑,用手轻轻划过床上人儿的脸颊,“陆妃娘娘真是生得好生秀丽。这皮囊要是个女子为帝王生个一儿半女的,大概能一人独占宠幸吧。老夫也不得不为之惊叹啊。”
“你!”洛君看到沧楫在珏世脸上拂过,瞬间急了起来。那珏世,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看着洛君失态,仿佛中了沧楫的预想,只见沧楫轻轻拨开珏世的发丝。
“如果老夫对他使用傀儡术,让他顺从我,会如何呢?”
“你敢!”洛君更加握紧小刀直接冲了上去。
“幼稚。”沧楫顺手擎住了洛君。
“老夫刚才想干的事情,也许嬴政已经干过了。”
洛君已近乎于暴走,只是沧楫的力气实在是大,让洛君根本无法动弹。
“老夫天天被你暗杀也开始乏了。”沧楫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被压制住的洛君狐疑地看了沧楫一眼。“什么交易?”
“若听老夫的命令,为老夫除掉慕容伍斋,而老夫用神力,保证你与陆妃娘娘之安全。如何?”
洛君想想。听沧楫的口气,那家伙像是他们来之前似乎就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也明了他们的目的。
沧楫……这名字似乎以前就听说过……刚来的时候没太在意,但是这名字的确是耳熟。以前在纵横的时候仿佛总是能听到师傅念叨这个名。可是自己却又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是谁……
虽然一时之间,洛君没有办法想起来沧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顺从他的意思了。毕竟珏世在他的手上,自己也被压制住了。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这种绝对的又是让洛君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渺小。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确保大人绝对不会惨遭慕容伍斋的毒手!”
“呵。”又是一声不羁的轻笑,“老夫很久没见到如此有意识的人了。”
是的,他的实力太过于强大,所以他从来没有吃过苦头。正因为这样,沧楫从小就只见到过投降的人和阿谀奉承的人。在他面前为另一个人说话,他还真是见着新鲜。
“不过老夫会满足你的要求的。我会在她身上加一道伍斋没办法解开的咒,只要你让神和那个自称是他的孩子慕容家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沧楫的笑容终于显出了痛苦和无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忤逆神也不是心血来潮的事情。他所讨厌的包括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打心眼里讨厌自己。
他为什么要出生?为了继承海神的血统?不,那他就不会有个弟弟。
那他为什么要出生?神的恩惠?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恩惠!他所感受的就是如同深渊般痛苦的黑暗。
他的出生,只是为了牵连他所爱的人,只是为了海神的一己私欲。
海神!那个神明!那个沧海!曾经利用过自己的那个人!怎么都觉得不甘心,却只能去把所有的过错归结于一切的神。
但是……依旧是那样的不甘心……
嬴政这是疯了。金卉这样意识到。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嬴政——在自己龙卧中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知道自己为嬴政分担不了任何东西。
可是……慕容尔亦和她说过,她必须在嬴政身边成为如同慕容伍斋一般存在的人。这是为她自己好。每天都活在胆颤心惊之中,她也累了。
金卉从怀中掏出一串碧玺,碧玺珠共有四种颜色。分别是红蓝绿黄。这四中颜色分别有不同的能力,而能力的发觉却是通过使用者自身决定的。
显然金卉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但是原来优良的血统帮助了她——她可以用那黄珠儿,忘却能力。
金卉就拿着碧玺扶住嬴政。
“皇上……很痛吧?”
嬴政窝在自己的双臂中,摇头。
“才不痛!朕一点也不痛!”
“不就是丢了一个囚禁的罪人!”
“朕为什么要痛!”
嬴政说着,可是依旧止不住哭泣。
嬴政从小就是个爱哭鬼。小时候抱着母亲赵姬哭,哭自己残破的童年。后来认识了沧隐,他也窝在沧隐怀里哭,哭他劳累的事物。
“可是朕好难过。”
“朕以为……那沧隐已经是朕的囊中之物……”
“没想到……他还是会离朕而去的……”
第一次,嬴政看到沧隐的时候,他已经坐上这宝座些许时间了。本是为了和方技家当家讨论思想统一,不料却在方技家的森林先是碰见了沧隐。
沧隐是个怪人,他并不理会平时随意闯进森林的人。可是他看见嬴政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笑了——仿佛已经感知到了什么,所以笑了出来。
嬴政自是看那种表情不顺眼,作为王者,他并不能允许这种隐瞒他的表情出现。
“你!过来!”
他喊道。因为听说方技家的人不仅医术遮天武功也盖世,所以他很感兴趣。
那个时候李斯不在他的身边。
听说……那大当家似乎和李斯有仇,李斯也不愿上这断肠山。
可嬴政也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重臣,所以他咬咬牙,竟然做出了自己上来这胆大妄为的决定。
可他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者,他没有资格因为对方的一个表情而胡乱发脾气。
不过对方还是看向了嬴政,脸上依旧是让嬴政不解的微笑。
他慢慢向嬴政的方向走来。
“迷路的羔羊,是想要问怎么走出断肠山林么?”
“大胆!”
尊为龙者的嬴政听到别人将自己比作羔羊,心中竟是怎也灭不掉的怒火。
“敢对朕如此无理!”
“朕?”那个时候的沧隐大声笑了出来,“这可真是个笑话!你是说你就是那个自称主宰天下的嬴政?”
“你!”看着沧隐一脸不信任的表情,嬴政感到无力。
他可以辩驳什么?冲着面前的人大吼?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己并不被允许做如此没有教养的事情。
他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仿佛是正室皇子般的皇帝,他努力让自己夺取江山变得那样理所当然……
可是谁都知道,他是当初那个被交出去的质子的儿子。甚至连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将他当过一回事。而自己的母亲……
每当想到赵姬,嬴政都头痛不已。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必须忘记母亲这个人物的存在。可是他就是忘不了……
沧隐却是因为嬴政那近乎扭曲的表情感到有趣,“你想说什么呢?羔羊?”
“你!”再一次听到那个叫法,嬴政感到耻辱。或许真是因为他曾经真有过如同羔羊任人宰割的经历,所以现在才会这样气愤。
“你太放肆了!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方技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嬴政气急败坏,沧隐依旧是不紧不慢。
“你真的认为天下都是你的么?”
嬴政刚想要反驳,不料还未说出话一把如同兽齿般的利剑已经架在了嬴政的脖子上。
“如果我们想反抗,什么时候都能弑君。只是方技家是以救人为本,从不害人。”沧隐说到,“但我真的想要砍下去,因为你,我的母亲才会死去,我才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
沧隐越说越激动,虽然他的表情中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他握着剑的手却不禁颤抖。
嬴政也是第一次。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么深刻。因为他知道孤儿是怎样的存在。从小会被人嘲笑……被人排挤……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造就的。
就如同他眼前的人……
他用双手又造就了另一个嬴政!
他会杀了自己吗?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这个无人的林子中吗?自己会变成一对白骨?或者是腐烂的尸体?
即使已经经历过很多的嬴政,这时候也开始害怕了。他第一次就站在死亡的旁边,紧贴着死亡。
“这把剑叫做困兽。用了这把剑的人都被困在了自己的心中。”
沧隐冷笑,那把困兽反出骸人的银光。
“这把困兽下,已不知有多少英魂。这是一把用血开封的利器。”
嬴政觉得,那是一种煎熬。在死亡旁边不知是进是退的煎熬。
“你知道吗?困兽是恶兽,吃的越多越是厉害得存在。杀的越多,困兽越是强大。我虽是方技家的人,却还是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这把困兽。”
沧隐一抽,剑划过了嬴政的脖子,重新放回了剑鞘中。
嬴政惊得闭上了眼,却发现自己还活着。那剑只是划破了一层皮。
“我可不想脏了我的剑。”沧隐笑着,“只是想让你们这些家伙明白,比起你们眼中的弱者,谁更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个时候,嬴政在心里发誓,一定要灭了方技家,不然,他心里总会是过不去的。
那边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嬴政没有去成方技,沧隐也没有杀了嬴政。
或许是沧隐下不了手,他看见嬴政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输了。那个少年的眼睛里面尽是悲伤与胆怯。那人就像是不被人看好而长大的,早就没有了可以信任的人。
沧隐惧怕,也讨厌那个时候嬴政的那种眼神。但是就是那种眼神,让沧隐在之后也一次次原谅了嬴政的傲慢。
现在的沧隐想起来,就会觉得可笑——是不是自己太惯着嬴政了?他想。但是他知道,本就是帝王的嬴政有资格这样和他傲慢。而他,虽说是可以轻易的杀了嬴政,可他却做不到。
这世上就是这么奇妙。总有这样一个人:无论是朋友或是爱人,他们嵌进心坎里,怎也没法憎恨透顶。
沧隐也是嵌进了嬴政的心里。那是第一个人,面对他的权利,不是拍马屁或者浑身颤抖,取而代之,是他的不屑和轻视。这让嬴政感到惊讶。没有人不奉承他,因为他是皇,他曾经这么想过。也的确,当嬴政得到了真正的皇位,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是转变的。可是嬴政,却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
而沧隐,同时也是让他明白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的人。他以前攻打六国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不同国家皇族之间的战争最后殃及的却是那些无辜的人。
金卉看嬴政发呆,泪水竟从眼里蹦达了出来。
我必须让你快乐。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如果你不快乐,那么姐姐会哭的……
黄色的珠儿显着神秘的光芒,金卉将它拿到了嬴政的面前。
嬴政抹抹脸,眼睛边上还有刚才的泪痕。
金卉很难过。她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姐姐——金澄。要是姐姐知道嬴政如此伤心,她也会跟着哭的吧。
也说是奇怪,姐姐那么温柔一个人,竟然会喜欢嬴政这种性格扭曲的人。不过姐姐却总是说,嬴政,其实心很柔软。
在今天之前,金卉是不信的。那个嬴政的冷血,她多少年来看在眼里。没想到……今天这样的嬴政……
或许这才是真的嬴政吧?金卉猜测。但是她知道,他的确想让在天上的姐姐看见真实的嬴政,不过却不是他的悲哀和心痛。她必须去改变,改变现在的他。
黄珠儿在嬴政的眼前闪着那诡异的光芒。嬴政感觉头好痛,痛得让他想要撞上柱子缓解。
没想到,他却被金卉拉住了,硬是不自觉被黄珠儿吸引。
“看着它,皇上。忘记它,皇上。”
嬴政心里开始空了,里面似乎有很重要的记忆被抽走了。
“忘记一切悲哀吧。就留下你的善良、你的幸福。”
慢慢,嬴政开始记不得了。他忘记了曾经将他扔在一边的父亲异人,忘记了狠心利用过他的义父吕不韦,忘记了为了男人而想要杀了自己母亲赵姬……
他也忘记了他,忘记了绝对不能忘记的他。
他们之间,所有的,都是痛苦。
只是这些,也曾是嬴政宝贝珍藏的记忆。即使痛,那些也深刻告诉他,自己和他的未来。
只是现在,一切都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精神劳累的嬴政感到头一阵眩晕,便昏了过去。
金卉看着沉睡的嬴政,将璧玺有换到了绿色的珠儿,“皇上,臣妾这就为你除去那不干净的血。这样,姐姐在天上就会高兴了吧。”
她说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