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情敌儿子的破事》南青山

1、第一章

　　姜子承混娱乐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孩。
　　长的极为漂亮，像个洋娃娃，哪怕丢在一群童星当中，也绝对是令人瞩目的存在。
　　可是却很世俗。不，是低俗。说得难听点，才十四岁大，就学会了看人的脸色行事，以及如何讨人欢心。

　　他刚掏出烟，宋成蹊就乖巧地递上打火机，亲自为他点上。火光在两人间一闪一闪，他能看到男孩低垂的眉眼，线条流畅柔和，似乎氤氲着水雾。
　　以他的专业眼光来判断，这孩子即使不走实力路线，也能靠这张皮囊，火上一阵。

　　只可惜他母亲也混娱乐圈，是个社交花，向来以“清纯玉女”的形象示人，对外宣称单身至今。可实际上，她藏着掩着这孩子，这么多年，也只有公司内部的人知道。而姜子承就是其中之一。也不知她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才生下这孩子。

　　“会抽烟么，小子？”姜子承来了兴致，把烟递到宋成蹊嘴边。宋成蹊躲闪着烟头，后退了半步，但又像是察觉到姜子承的不爽，面色有些窘迫。
　　“开玩笑的。”他把烟重新塞回嘴里，冷漠道。
　　宋成蹊拉着姜子承的袖子，让他弯下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说，“哥哥你不要生气，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

　　真是颇具挑拨性的动作！姜子承的心脏一瞬间漏拍。他细细端详起面前这位长得像个小天使一般的孩子。
　　他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身材有些干瘪，大抵是因为还没进入青春期的缘故，声音脆得颇为稚嫩，但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皮肤好似粉琢玉雕。
　　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太像他的母亲。而姜子承讨厌那个女人。

　　他漫不经心道，“你都是这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么？”
　　宋成蹊愣住了。
　　“讨好，谄媚，以为这样能让我开心。你妈没有教你怎么与人正常地打交道吗？”
　　宋成蹊的神情里有几分惶恐不安。一双眼盯着姜子承，一眨不眨，这让他颇为受用，也越发肆意妄为起来。
　　“收起你的喜欢，反正我讨厌你。”姜子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这个不到他腰部的孩子。

　　他掐掉烟，走进大厅，一片人声鼎沸。今天是周峥的三十岁生日，作为圈内人缘很好的“流量演员”，果不其然，娱乐圈的大部分人都很给面子地来了。
　　但姜子承并不喜欢出席这样的活动。他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如果可能的话，他更希望周峥能尽一个男朋友的角色，把生日这么重要的时间分给两个人独处。

　　姜子承只一眼便在人群里找到了周峥，他被众人环绕着，簇拥其中。姜子承觉得，今晚所有盛装出席的客人，都是萝卜白菜，只有他的周峥，就像一颗砖石，闪闪发光。
　　他好想告诉在场所有人，那是他的恋人。他最引以为荣的男朋友。
　　周峥也看到了姜子承，他对周围人微微欠身，顺着台阶向他走来。

　　“在笑什么？”他来到身边，向下看。
　　“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能坦白我们的关系……”姜子承斟酌着语言。
　　“你知道那不可能。现在的风气……人们大多接受不了。”
　　“所以你宁愿和宋莹组成银屏情侣？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虚荣而又世故。”姜子承说。
　　“那只是逢场作戏。”

　　周峥挑眉看着姜子承，这让他不由得停下嘴。因为宋莹的事，他们已经吵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姜子承总是觉得周峥在某些方面格外袒护宋莹，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人，可他却格外在意……
　　“你见到宋成蹊了么？”周峥换了一个话题。
　　“刚刚见过了。”
　　“那孩子，怎么样？”
　　“很可爱，”姜子承想了想说，“不愧是宋莹的孩子。”

　　他原本想讥讽宋莹，但这话不知为何，却令周峥感到格外满意。
　　“我想让你先照顾那孩子一段时间……”周峥犹豫道。
　　姜子承沉默了。

　　周峥揽过肩膀，安慰似地说，“过段时间就会把他接走的，只是最近狗仔好像嗅出了风声。你知道的，那对公司很不利。”
　　姜子承很想质问他站在什么立场来提的要求，周峥与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他也没有，充其量只是旗下艺人的儿子。
　　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看着台下的客人，渐渐低下头，隐去了眼里的情绪。

　　姜子承把宋成蹊领回家的那天，正巧老头子在家里举办了一个音乐鉴赏会，请来一群学生。
　　他们姜家世世代代音乐世家，外公姜文又是德高望重的教授，自命清高。只可惜身为姜家唯一的后代，他却没有选择音乐这条路，使得姜老头一直颇为不满。
　　不过姜子承不在意，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音乐的天赋，即使呆在这个领域，也做不出什么成就，还不如早早转行，当经纪人赚钱快。在某种程度上，姜子承像极了他老爹，骨子里同样的高傲，认准了目标，沉得下心，忍得住，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把宋成蹊带进家门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直直向他扫射过来。
　　姜子承面无表情，领着宋成蹊向屋里走。
　　“你把私生子领回家了？”姜老头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讥讽他，没留一丝情面。
　　姜子承冷笑着，说，“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姜文明确地知道他喜欢男人，这也是他们爷孙俩的矛盾。他懒得再和这个不孝子废话，转身看向他的学生，继续刚才的演讲。
　　“关于乐感，有很多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它是一种天赋，也有人认为它是后天可培养的。”
　　来听鉴赏会的大多是音乐专业出身的学生，从小沉浸在各种乐器之间，对于这样的说法，自然早就听烂了。

　　姜文走到钢琴边，说，“我们来做一个测试，我弹奏一段，看大家能不能听出是哪几个音。”
　　老头选了段自创的小调，在场的学生纷纷举手尝试，却没一人能完全答对。姜文总结道，“其实对于专业人士而言，这也很难。”
　　一个弱弱的声音打断了他，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调子。姜子承诧异地看向说话那人——他刚领回来的孩子。

　　姜文愣了片刻，说，“我再给你换一段，你听听看？”
　　宋成蹊一五一十地回答了，然后低声问道，“伯伯，对么？”
　　“全对，”姜文喃喃道。
　　那一刻，他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眼角的纹路都皱到一起。他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宋成蹊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和蔼地说，“孩子，你在哪学的？”
　　“学校的音乐老师教的，我想学更多，可是没有机会。”
　　姜文的手在微微颤抖，“你喜欢音乐吗？”
　　宋成蹊点点头，说，“喜欢。”
　　“好！”姜文看向儿子说，“把他带上去，我要和这小孩聊聊天。”

　　姜子承太了解他爹是什么尿性了。用四个字总结，求才若渴。他爹恐怕比他还要相信天赋这个东西，对于有天赋的人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对于无才能的人，就只剩下冷漠与忽视。
　　在他看来，天赋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而他人生的前半段都是在为这个谎言买单。宋成蹊盯着钢琴，眼睛一眨不眨，像极了曾经的他。但姜子承却因此变得更讨厌这个孩子了。

　　“连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也有利用价值？”姜子承说。
　　老头看着他的目光愈发凌厉，半晌，皱眉道，“滚回你的房间。”
　　姜子承转身上楼，却听到宋成蹊在背后大喊了一声，“我才不要和你聊天！”他下意识转头，正见那孩子站在他背后，毫不畏惧地瞪着姜文。
　　真傻，何必维护他呢。姜子承心想。
　　上楼，关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也将所有的糟心事拦在心门外。

　　自从宋成蹊来到了姜家，已然成了姜子承的小跟班。早上姜子承一打开卧室门，就能看到孩子守在门口。他洗漱，孩子跟着他洗漱；他吃早饭，孩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一起吃。
　　深夜加班回来，宋成蹊拿着笔，趴在沙发前睡着了。他的刘海搭在眉间，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好似精雕细琢的仙人一般，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滋味。

　　姜子承一身酒味烟味，生怕弄脏了孩子，只拍了拍他的脸，说，“起来。”
　　孩子迷迷糊糊地，一见着他，扑了上来。正巧姜文端着茶杯走出厨房，说，“那孩子一定要等你回家。怕是对这里还不熟，只有你在身边才能安心。”
　　姜子承当下有些心软，也越发无法理解宋成蹊。他记得自己有明确地表达过讨厌的态度，可为什么这孩子却还是粘着他呢？

　　正所谓爱屋及乌，讨厌一个人，只是因为讨厌他的母亲。但对宋成蹊而言，姜子承的感情是复杂的。不知道为何，他总是会下意识去观察这个孩子，在他身上寻找自己的过去。
　　想到这里，姜子承变了脸，严肃地对他说，“离我远一点。”

　　姜子承的妈妈和宋莹有几分相似，年轻时候也是备受瞩目的一颗新星。作为姜家唯一的千金小姐，与富商刘建安结婚一年之后便和平分手。从此退出演艺圈，销声匿迹，在姜子承六岁的时候病逝。
　　确切地说，姜子承从出生起由女方家养大。刘建安这个名义上的爸爸，也不过是逢年过节才只能见上一面的陌生人。
　　可刘建安没有放弃儿子，在姜子承成年后，说要把唯一的儿子培养成公司继承人，于是姜子承进了他的公司。彼时，他的生意越来越大，已经是娱乐圈有名的投资人。包括周峥、宋莹在内，都是旗下的艺人。

　　公司近期要开发童星项目，由姜子承来负责。消息一发出去，报名的孩子家长成百上千。有关系的走关系，有才艺的展示才艺，家长们削尖了脑袋，想挤那三个名额。
　　周峥倒是老早就带了话，要推宋成蹊出道，以那孩子的资质与外貌，不包装，实属可惜。姜子承卖了他一个人情，答应了下来。

　　海选时间定在了三月中旬，评委有三人，其中一个便是宋莹。海选那天，姜子承早早把宋成蹊领到了休息室，正巧宋莹也在。
　　她端坐在化妆台前，翘着二郎腿，眼神冷冷扫过门口的两个人，一言不发。化妆师小姐姐一见到宋成蹊，便围住他，捏着他的脸，一个劲地夸他可爱。
　　“宋姐，你看，这孩子长得真好。”化妆师心直口快，“和你好像。”
　　宋莹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她起身，朝门外走去，高筒靴踩得卡卡作响。
　　姜子承扫过宋成蹊的脸，却见这孩子一反常态，镇定自若地与宋莹擦肩而过，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他们不是母子么？姜子承皱起眉。可转念一想：娱乐圈里水太深，说不定宋莹为了堵上儿子的口，早已做好了打算。

　　因为海选的孩子很多，分到每个人身上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姜子承目送宋成蹊上台，可十几分钟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出来。
　　助理把人员名单递给姜子承，惊讶地发现，原本做起事来格外干练的总监，竟在原地发愣。
　　“我上去看看情况。”姜子承说。
　　“可……岳老的媳妇在外等着呢。”助理犹豫道。

　　姜子承掀开帘子，只见宋成蹊站在高台上与宋莹对峙。台下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他就是前段时间与宋莹同框的那个孩子，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说这话的是某娱乐杂志的狗仔。姜子承一眼便认出了他。
　　“快把他轰出去，他是来砸场的。”姜子承立刻吩咐身边的人。

　　狗仔还在大声嚷嚷，“怎么？不敢说话了？宋莹你心虚了是吧！你自己荒唐的过去！有本事你坦白你是怎么怀上他的？”
　　话音刚落，宋莹拍案而起，极力保持镇定，大声说，“你自己问这个孩子我认识他么？”
　　所有人的眼光聚集在宋成蹊身上，他半天没说话。姜子承看不下去了，走上台，摸着孩子的肩膀，却感受到他在微微发抖。
　　“不认识。”宋成蹊冷着脸说。
　　宋莹松了一口气，笑起来，说，“对吧，不要再造谣了。”
　　狗仔不死心，逼问道，“孩子，你爸妈在哪？”
　　“我……”宋成蹊无助地看向四周，发不出一个字。

　　姜子承捂住他的嘴，从背后抱住了这个瑟瑟发抖的小身板，轻声在他耳边说，“够了。”
　　他环视台下所有人，说，“这孩子是我朋友的儿子，我今天带来的，你满意了吧。”
　　狗仔不甘心，还想说，“如果不是为了那张合同……”
　　姜子承打断他说，“闭嘴！你在公共场合污蔑我公司的艺人，等着法庭见吧。”

　　宋成蹊挣脱开姜子承的手，跑下了台。助理想去拦他，却被姜子承制止了。他看着宋成蹊跑上台阶，顺着扶手一步步向上，直至打开出口的门，门外的阳光落到了他的脸上，一片光亮。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直到姜子承把工作忙完，天早就黑了，他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在舞台附近找到了宋成蹊。
　　孩子背靠着墙角，看着夜空，眼里满是疏离而淡漠，早熟得不像个十多岁的孩子。
　　“你居然没有哭鼻子，值得表扬。”姜子承走到旁边，和他一起看天。黑压压的一片，连颗星星也没有。

　　“我很早就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哭了，”宋成蹊说。
　　“男子汉，不错，”姜子承斟酌了片刻，道，“你妈和你约好了，不在外面暴露母子关系？”
　　“她本来就不够资格被叫做妈！我没有妈妈！”宋成蹊突然朝他吼道。
　　这才像个孩子。姜子承弯了嘴角，他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烟头一明一灭。半晌才说，“我小时候也没有妈妈。”
　　这回，换宋成蹊愣了。

　　“回家吧。”
　　“我没有家。”孩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姜子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什么呢，我家就是你家。”
　　他把手放到宋成蹊面前，牵起孩子的小手。宋成蹊呆住了。

　　很多年后，宋成蹊成为了娱乐圈里大红大紫的天王。当记者采访他，问他人生中最难忘的事时，他总是会提到海选的那个晚上。
　　也是从那天起，他一生多了一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