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成海》程字

8、第 8 章

　　颜莫莫一脸郁闷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薯片，眼睛不时地飘向一旁戴着眼睛正一脸认真地对着笔记本电脑写报告的尹萧。
　　自从那天晚饭过后颜莫莫和江南两人就变的有些怪怪的，确切的说是只有江南一个人变得怪怪的。他开始有事没事的就躲着自己，跟他说话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随便应付几句，平时两个人都在家里的时候两人江南也绝对不会让相处的时间超过半个小时，总是随便找个借口就溜到厨房或者干脆直接回卧室。
　　这些反常的举动在颜莫莫看来，只有一个解释。
　　垂头丧气地揉捏着手里的□□抱枕，颜莫莫语气里满是沮丧：“他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我脾气这么坏，还老是欺负他。对，一定是这样的……”
　　尹萧停下正在敲打键盘的手，从镜片后斜着眼睛看了看把脑袋埋在抱枕里的颜莫莫，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讨厌你啊？”
　　颜莫莫一听这话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挥着手上的抱枕怒气冲天地冲尹萧吼道：“我就是知道！如果不讨厌我，那他干嘛总躲着我？还有，最近他总是对着那张皱巴巴的身份证出神，我总觉得，他好像要离开了……”
　　原本火气十足的声音慢慢低下去，颜莫莫有些委屈地坐回地板上，抓过一旁的可乐猛灌了一大口，结果又被可乐呛到了，伏在沙发上弯着腰一个劲儿地咳着。
　　尹萧头大地仍开鼠标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用力拍着她的背：“怎么样，好点没？你也真是，喝个可乐还能呛到……”
　　颜莫莫眼睛都咳红了，泪汪汪地看着尹萧，脸上的表情活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狗。
　　“唉，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尹萧一脸无奈地挥挥手坐回电脑前，“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干嘛一定要弄成这样啊。真是傻瓜……”
　　“尹萧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缓过气来的颜莫莫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尹萧，语气里满是诚恳，而正是她过于诚恳的语气让尹萧不禁打了个寒战。
　　对于颜莫莫的请求，自己向来都只有接受，没有说不的权利，否则下场就不只是连做一个星期噩梦那么简单了。有句名言说宁愿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尹萧觉得这句话简直太对了，尤其是得罪颜莫莫这种女人，否则后果绝对不会在自己的想象范围之内的。
　　没有回答颜莫莫的问题，尹萧握紧了手里的鼠标轻声问她：“莫莫你喜欢江南是不是？”
　　原本以为颜莫莫应该会立刻跳起来，然后红着脸挥着抱枕语无伦次地连声否认，可她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然后点头承认：“嗯。”
　　手无力地松开，尹萧迅速赶走心里一刹那冒出的失落，勉强笑着打趣道：“不会是因为看上他所以才把他救回来的吧？”
　　意料之中的抱枕迎面飞来，尹萧伸手接住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把它塞到了背后，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坐在这里赶报告，腰都有些酸痛了。
　　看着尹萧一脸惬意的样子，颜莫莫咬了咬牙蹦出一句：“你说怎么办！”
　　“那好，我直接去问他，江南，颜莫莫喜欢你，你什么态度？”
　　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尹萧感叹之余还不忘揶揄一下颜莫莫。
　　“呀！你敢！”
　　颜莫莫第二次从地板上蹦起来，挥着手臂吼道：“不准告诉他！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说呢。”
　　“那你想怎样啊？”
　　颜莫莫咬咬牙：“我不管，反正不准说我喜欢他！剩下的……你自己搞定好了……”
　　说罢拎着一袋薯片径直走到电视机前，从柜子里翻出游戏碟插进DVD自顾自地打起了游戏。

　　尹萧苦笑了一下，把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上，手指却久久地停在键盘上，心里乱作一团。
　　颜莫莫，难道你从来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来，小希过来，吃饭了。”
　　江南扎着围裙半蹲在地上伸手试图拉出躲在花盆底下的小希。可是小希听到江南的声音却往里缩得更厉害了，还不时地发出“喵喵”地声音以示抗议。
　　无奈地收回手，江南站起身来看着它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你也跟你主人一样要闹别扭吗？”
　　“是你在闹别扭吧？”
　　隐隐带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江南惊讶地回过头便看到了一身黑衣倚在门框上的尹萧。
　　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开口问他：“今天不上班吗？怎么有时间来这里啊？莫莫在诊所呢，要不要给她打电话？”
　　尹萧好笑地看着忽然有些紧张的江南：“我们一天里几乎没有几个小时是不见面的，干嘛那么麻烦啊。再说了，我这次是来找你的。”
　　“找我？”江南心里慢慢升起不安，尹萧找自己能谈的事情，就只有颜莫莫了。
　　难道他发现自己对颜莫莫的感情了？
　　又或者，他已经决定和颜莫莫在一起了，所以来奉劝自己明白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面对着一脸放空状态的江南，尹萧知道他又走神了。无奈的摊摊手，尹萧伸手径直把江南拉近客厅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转身从一旁的冰箱里拿出两听可乐来。扔了一听给他，自己也抱着可乐坐到对面。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尹萧正了正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有话跟你说，关于莫莫的。”
　　尹萧开门见山，难得认真的态度让江南想回避都不行。
　　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可乐罐，江南一言不发地等着尹萧接着往下说。
　　尹萧对江南安静的反应有些意外：“难道你对莫莫一点都不好奇吗？为什么她会从中国来到这里，又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生活，对她的事情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对于颜莫莫江南不是不好奇，也不是不想知道。从第一眼看到这所明显比别处豪华的多也特别的多的别墅，再到一起生活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颜莫莫在江南心里真的像个谜一样。
　　只是他觉得这是颜莫莫的隐私，既然她从未跟自己提起过，自己是怎样都不可能跑去问她的。
　　而且，自己有什么立场去了解这些事呢……江南苦笑了一下，低着头反问道：“知道或者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和我好像没什么多大的关系吧？我只是莫莫凑巧救起来的陌生人罢了，早晚都是要离开的啊。”
　　凑巧救起的陌生人？没多大关系？
　　尹萧我紧了拳头使劲儿控制着自己不要冲上去揪住他的脖子。看来他不只是块木头，还是个只会钻牛角尖的笨蛋。
　　把手里半空的可乐罐捏的咔咔作响，尹萧勉强拉起一丝笑，咬牙切齿地问：“那在你心中究竟把莫莫当成什么？不会仅仅是救了你的恩人而已吧？”
　　当什么？这个问题江南从未想过。
　　在自己刚醒过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是颜莫莫一直陪在自己身旁的。虽然她很吵很闹，还经常颐气指使地命令自己做这做那，可是江南知道，在自己心里完全把第一眼看到的颜莫莫当成亲人了，感觉她会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一样。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江南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对颜莫莫不仅仅是雏鸟效应那么简单而已。
　　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会紧张她的一举一动，会惦记她有没有按时吃饭，会担心她上下班的路上会遇到坏人，甚至会在意她对自己笑的次数……
　　原来，已经喜欢她那么多了吗？
　　看着江南自顾自地又是苦笑又是摇头，尹萧真的很佩服他无论什么时候好像都能走神。
　　干咳了一声把江南的思绪唤回来，尹萧无奈地盯着笑的有些抱歉的江南叹了口气：“你一定觉得像莫莫外表这么骄傲张扬的人内心也一定是不可一世的吧？”
　　江南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骄傲张扬？
　　这几个字好像就是专门为颜莫莫而存在的。
　　“其实莫莫的身世很可怜的，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婚了，莫莫她一直是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的。可是在莫莫高中毕业那年，她爸爸突发心脏病去世了。那时远在法国的妈妈知道特地回国把她接了过来，并且给她办了移民手续。莫莫也直到那时候才发现，一直声称自己重新改嫁了的妈妈，原来一直在给当地的一个有钱人做情妇。”
　　尹萧两眼紧盯着江南说完这些话，意料之中地看到江南越握越紧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出了白色的骨头。他满脸脸不敢置信地表情瞪着尹萧喃喃地问道：“怎么会……莫莫她怎么受得了……”
　　尹萧耸耸肩，语气轻松地像在叙述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是天知道他当初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的震撼和心疼有多大。
　　“莫莫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的反应安静地让人担心。开始的时候莫莫和她妈妈一起住在巴黎，并且找了很多人帮忙把她送进了我就读的学校。我们的学校里也有很多华人，当他们知道了莫莫的事情之后，非但没像同胞一样安慰她鼓励她，反而用尽最难听的话来骂她，说她简直是给中国人丢脸。有些人甚至要她滚出学校。”
　　江南完全被这些话震惊了，如果不是今天尹萧讲给自己听，那江南怎样都不会想到原来平时总是趾高气昂好像从不知道忧伤的颜莫莫曾经有过这样不堪回首的经历。
　　看着江南满脸的惊诧和心疼，尹萧此时在心里早已经不知道骂了颜莫莫多少句迟钝了。不知道她那高达一百二的智商都用来琢磨什么了，居然还铁板钉钉地认为江南讨厌她。
　　尹萧斜了一眼江南，眉心紧紧皱起的川字都能夹死两只苍蝇了，还有清澈的眼神里那一抹掩饰不住的疼惜。如果看到这些还能理直气壮地认为这是讨厌的话，那尹萧是在形容不出怎样才算是喜欢了。
　　“那她当时一定受了很多苦吧？”江南低声问。
　　“没有。”尹萧挑挑眉，“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面对挫折都会垂头丧气一蹶不振的，莫莫就是个绝对的例外。”
　　“有人骂她，她会扬着头骂回去；有人欺负她，她也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好过。即使这样，莫莫她仍然是系里最受教授宠爱的学生。莫莫她一直都这样，越是有人看轻她，她越是要做的比别人更好。她对我说过，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要她自己高兴，那怎样都可以。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会抱怨，说她太过张扬了。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性，张扬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她总是说，要想不被人俯视，那就先学会怎样俯视别人。”
　　想到颜莫莫一脸骄傲意气风发的样子，尹萧不自觉的扯开嘴角微笑起来。
　　“我实习结束的时候正巧莫莫也毕业了，那时候她就说很来普罗旺斯看向日葵，正好我的家乡在这里，我就把她带回来了。走的时候莫莫什么都没对妈妈说，可是我都知道，她其实很爱她妈妈的，有的事情不是用简单的对错能评价的。看到她那么淡定的笑着，我真的很为她心疼，她那时候才二十一岁，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可是很多事情她却比谁都能看得开。”
　　“她一直都这么强势吗？坚强的有些让人讨厌呢……”
　　更多的是心疼吧，江南在心里问自己。心疼这样一个纤细的精灵般的女孩子，偏偏固执地要独自扛起这么多的困难。这些，很少有人会做得到吧。
　　听了江南的话尹萧不禁皱皱眉，思绪飘回很久以前。那还是几年前的一个夏天，莫莫大三考试评估的时候自己正巧在实习，那天下大雨偏偏又赶上自己值班，明明说好了等自己下班去接她的。可她硬是自己淋着雨跑了回来，结果当晚就发烧了。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考试，莫莫偷偷地拔了输液管从医院跑回学校，最后心脏病发晕倒在考场。如果不是抢救的及时，估计她现在也不会有机会遇到江南了。
　　想到这里，尹萧的眉心又紧紧皱了起来。上次去找李扬的时候，他说莫莫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如果现在接受详细的测量然后寻找合适的心脏的话，那最晚在夏末之前都可以暂时拖住她的生命。尹萧又何尝不想尽快给她做移植手术，可是每次和她提起这个问题，莫莫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要不然就是随便几句话敷衍过去。完全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这让尹萧头疼不已。
　　不过，如果有了足够让她提起生存希望的理由，那情况是不是就完全另当别论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南，尹萧考虑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哪怕一点点？或者对什么东西有特别的印象？”
　　江南迷茫地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尹萧又问道：“你想过要离开？”
　　江南怔了一会儿，良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没想过是不可能的，虽然现在自己失去了记忆，但是骨子里的江南是聪明着的，他知道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既然不是家，那自己早晚都要离开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想法慢慢的淡了。原因或许是因为记忆仍然模糊，也许是因为对这里已经渐渐有了熟悉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那个叫做颜莫莫的女孩……
　　尹萧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边，从窗外透进来的金色阳光把他整个人包裹住，周身散发出柔柔的光晕。他转过头语气诚恳地对江南说：“我可以拜托你吗？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呆多久，什么时候会离开。在那之前，麻烦请你一直陪在莫莫身边，可以吗？”
　　什么？
　　江南疑惑地看着尹萧。江南知道尹萧是喜欢颜莫莫的，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跑来对自己说这些？还有，就算尹萧这样拜托自己了，可是颜莫莫呢？她……也是喜欢尹萧的吧，她不会介意自己站在尹萧的位置上吗？
　　沉默良久，江南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尹萧看到开心地笑了起来，虽然胸口仍然闷闷的，但是只要莫莫幸福，自己真的不在乎这份幸福是谁给的。
　　是谁说过，在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然后因为爱的眼泪，所以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个时候，尹萧想到的句子居然和颜莫莫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