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成海》程字

23、第23章

　　尹萧焦急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手忙脚乱地把银耳放进刚刚开始打滚的水里，又急忙从柜子里拿出红枣，一股脑儿的全扔进了锅里，接着盖上了盖子把火拧到了最大。
　　在医院监护室门口守了一整晚，直到凌晨颜莫莫被转进了普通病房尹萧才算松了口气。顾不得休息便急忙赶回来准备给颜莫莫做早饭。
　　从冰箱里拿出面包，熟练地朝上面抹上巧克力酱；又拿出圆火腿，拿着刀歪歪斜斜地切起来，一边切一边嘟囔着为什么超市的火腿不切好了再卖，下次要去政府状告他们不懂善待消费者。
　　就在尹萧专心致志地和手里的火腿做着斗争的时候，门铃忽的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大力的拍门声，尹萧家的大铁门被拍地哐哐作响。
　　皱了皱眉扔下手里的刀跑去开门，尹萧刚打开门就被门外的人给吓了一跳。
　　有些略长的栗色头发乱乱地搭在脸上，好看的脸上胡渣遍布，原本明亮的眼睛上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神里满是疲惫。完全没了印象里那个温润明亮的人的影子。
　　愣了好半天，尹萧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叫他：“江……江南？”
　　江南冲进玄关两手扣住尹萧的肩膀就开始猛晃，一边晃一边焦急地问：“有没有看见莫莫？我在家等了她一整晚她都没回来，电话也不通。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她有没有来找过你？她会去哪里啊？”
　　尹萧被他晃得有些头晕，勉强伸手揪住了江南的衣领，运足力气大吼一声：“江南你给我住手，你在晃下去就真的找不到颜莫莫了！……”
　　江南听到“颜莫莫”三个字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可怜的尹萧猛地俯下身子一个劲儿地咳嗽，一边咳一边红着眼睛抱怨着：“咳咳……你干吗啊你！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发疯，咳咳……差点被你掐死了……”
　　江南反应过来忙上去拍着尹萧的背帮他顺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抱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找不到莫莫有些着急了，你没事吧？”
　　看到江南眼底的焦急，再想到昨天颜莫莫的样子，尹萧心里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挥开江南的手直起身子，两眼深深地望向江南，语气严肃地问：“江南我问你，你们昨天怎么了？”
　　昨天？
　　现在你有什么感觉？……
　　很幸福，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画面一样……
　　那你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你刚刚看到的画面里，你看到了什么？……
　　好像是在海边，我听到很大的海浪声，在离我不远的沙滩上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她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很开心，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单薄。我听到她在喊我的名字，她叫我的名字，江南，江南……
　　你认得她是不是，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
　　蓝依……
　　夏蓝依……
　　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是我的……未婚妻……
　　头又冷不丁地剧痛起来，江南无力地跌坐到沙发上，伸出手指用力地捏着眉心想要缓解一下铺天盖地的头痛。尹萧不催他回答，只是安静地抱着肩膀站在一边看着他。
　　良久，江南才开口，说：“尹萧，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果然……所以莫莫，你觉得马上就要失去他了吗？所以才不顾自己的身体冒着大雨跑出来，还差点出了车祸……
　　压下心里种种复杂的情绪，尹萧仍然用先前的姿势抱着肩膀斜靠在墙上，眼神波澜不惊地望着江南，说：“然后呢？”
　　“然后？”江南不解地望向尹萧。尹萧被他这一望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冲过来揪起江南的衣领冲着侧脸一拳挥过去，愤怒地吼道：“难道你真的是木头吗？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如果要离开那就不要再来招惹莫莫，她不是给你用来随便消遣的你明白吗！你这个混蛋！”
　　江南抬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忽的站了起来和尹萧面对面站着，一字一顿地说：“你听好，我从来没有把莫莫当成是消遣，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尹萧轻笑起来，说：“喜欢？喜欢到可以让她半夜在街上乱晃淋了雨还被车撞？喜欢到让她发着烧还哭着蹲在我家门前？喜欢到让她半夜挂急诊？喜欢到……”
　　喜欢到让她心脏病发吗？……
　　这句话险些被尹萧吼出来，只是江南已经抢先一步又一次扳住了尹萧的肩膀，眼睛像要喷出火来一样：“你说什么！莫莫住院了？”
　　尹萧一把甩开江南的手往厨房走去，被江南这么一闹差点忘了厨房里还煮着粥呢。江南紧跟在后面语无伦次地问：“她怎么样了？还好吗？严重吗？怎么会这样？……”
　　话未落音两人就一起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厨房里白烟滚滚，到处充斥着重重的焦糊味儿，尹萧头大地冲到天然气前关掉阀门，然后猛地推开窗户让满屋子的白烟散出去。
　　江南捂着嘴巴轻咳了几声，然后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刚被拎到水池里已经完全焦了的锅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熬粥啊……”尹萧扶着窗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语气居然还能理直气壮。江南头上慢慢拉下三条黑线，吞了吞唾沫小心的问道：“你管这叫熬粥？”
　　再看一眼焦黑的锅底，江南觉得自己还真是大开眼界。
　　尹萧没心情跟他吵，忿忿地蹭到水池边开始刷锅，一边刷一遍冷冷地说：“莫莫发烧了，所以我想给她熬点银耳粥做早饭，可是没想到这么难，我还从没煮过泡面以外的东西呢……”
　　说到最后语气里就满是抱怨了，江南上前抬手搭住尹萧的肩膀，语气诚恳的问：“尹萧，刚刚是我不对，我太激动了。你告诉我莫莫究竟怎么了？我真的很关心她。”
　　重重地叹了口气，尹萧转过身看着江南，认真地说：“江南，你现在的情绪相信莫莫比你更能理解，所以她不会逼你，但是她会逼她自己。她爱你，所以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你压力。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等你有了答案再来找她吧。你这样的态度，对莫莫不公平。”
　　说完尹萧深深地看了江南一眼就准备走开，刚迈出脚胳膊便被江南抓住了：“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必须看到她，你不是我，莫莫也不是我，你们不能这样就决定我的心意。拜托了，让我见见她。”
　　江南眼中的急切和担心尹萧清楚的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尹萧苦笑着想，大概这两个人命中注定要这样纠缠着吧，一个也许马上就濒临结束生命的女孩和另一个拥有两段记忆两个身份的男孩，这样一段感情，注定会比常人的感情多出许多曲折。想到这里，尹萧心里不禁微微泛起一点酸楚。
　　别扭地转过头，尹萧扔下一句：“她昨晚淋了雨又被车撞，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发烧了。在监护室住了一晚，今天凌晨的时候才转进普通病房。”
　　淋雨？发烧？被车撞？江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尹萧。才一晚没见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尹萧斜了斜兀自发起呆的江南，自己径直到柜子前又拿出银耳和红枣糯米之类的用温水泡上，时间不早了，再重新做一锅粥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把倒好水的锅重新放到天然气上，尹萧正准备往锅里放糯米的时候手又被拉住了，转过头就看到了江南满是忧虑的脸。
　　“我来吧，你这样莫莫明年也别想吃到早饭了。”
　　本来应该冲他发火的，可是看到满脸疲惫和自责的江南尹萧又把话咽了回去。抱着肩膀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熟练地摆弄着桌上的食物，把天然气调到最小然后转身继续切被尹萧弄得乱七八糟的圆火腿。不一会儿，厨房里便弥漫开甜甜的糯米味道，看着江南刀下薄的像纸片一样的火腿，尹萧自叹不如地摇了摇头感叹道：“如果莫莫真能嫁给你的话，你一定能把她照顾地很好。”
　　手里的刀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切下来，江南低着头无比认真地对尹萧说：“我现在不想这样轻率得承诺你什么，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是过去还是现在，给我时间，让我看清自己的心。可以吗？”
　　抬头望向对上尹萧的视线，江南的眼底是全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尹萧点点头，说：“我答应你，也相信你。”

　　轻轻地推开病房门，江南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靠窗病床上的颜莫莫。轻手轻脚得关上门走到病床边放下怀里的东西，江南拉起颜莫莫的手在床边坐下，专注地看着她沉睡中的脸。
　　平时总是瞪大着用来威胁自己的两只大眼睛紧紧闭着，长长地睫毛在眼脸下投下淡淡的影子，嘴唇微抿着，脸色因为发烧所以泛着病态的潮红。脸颊的地方还有一点擦伤，应该是昨晚被车撞倒的时候摔到的。心疼地伸手轻轻碰了碰擦伤的地方，江南心疼地开口：“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吗？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好一点啊？”
　　江南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疲惫极了。
　　其实颜莫莫早在江南坐到自己旁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原本是想马上睁开眼睛然后好好教训他一顿出出气的，可是还没等自己张开眼睛右手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江南的手一直都很温暖的，可是这次颜莫莫却清楚地感觉到从他手上传来的冰冷。
　　颜莫莫皱皱眉头放弃了睁开眼睛的想法，她知道从昨天到现在他一定一直在想以前的事情，对于要不要留下来这个问题，相信他也应该考虑过了。她想听听他的想法。
　　完全沉浸在迷茫和焦急中的江南当然不可能意识到现在颜莫莫已经醒了，而且还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说话。他抓着颜莫莫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一脸脆弱地继续往下说：“不是说过会在我身边陪着我不离开的吗，为什么醒过来就找不到你了……之前我一直很害怕，我怕如果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那该怎么办？我想过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仍然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呆在这里和你在一起……莫莫，我真的宁愿我永远什么都记不起来，虽然这样很自私，但是只要有你就什么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不可以……莫莫，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办？……”
　　“离开我，回到夏蓝依身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把江南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着床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的颜莫莫，像没有听到她刚刚的话一样。专注地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江南，颜莫莫忍下心痛装作一脸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吧，回到以前的地方，回到夏蓝依身边去……”
　　话未落音，整个人便被江南紧紧地拥在了怀里。江南用力地抱着颜莫莫，像要把她揉进自己胸膛里一样。颜莫莫被他抱的很痛，却丝毫没想推开他。抬起手轻轻拍着江南的后背，颜莫莫笑着说：“不要这样，这里本来就不属于你啊，你也说过早晚都要离开的不是吗？”
　　“我不要！我不知道！莫莫，你不要推开我，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你现在怎么可以让我离开……我不要！不要！”江南把头埋在颜莫莫颈窝里低吼着，肩膀因为压抑着情绪而不自觉的轻颤着。
　　“你不要？”苦笑了一下，颜莫莫用力地从江南怀里挣脱出来，对着江南用尽力气吼道：“你凭什么不要？江南你清醒一点吧，你现在什么都记起来了不是吗？那为什么还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找我？你不是应该马上去找夏蓝依然后跟她回中国去吗？你走啊，快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走啊……”
　　随手拎起身后的枕头扔出去，起伏过大的情绪只是颜莫莫呼吸又急促起来，她抓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唇又开始泛起不正常的青紫。江南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语气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勉强用力挥开江南的手，颜莫莫简直想放声大笑，是啊，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掉，而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却始终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多好，让他离开，自己最多也就多痛苦几天，而他却可以没有任何牵挂地继续他的生活。颜莫莫，你不能这样自私地摧毁别人的幸福！
　　抬手指向房门，颜莫莫瞪着江南一字一顿的说：“江南，你马上离开。我颜莫莫会当做从来没认识过你。”
　　一句话，让站在床边的江南像被雷劈中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满脸不置信地重复着刚刚颜莫莫的话。痛苦的表情让颜莫莫低下头不愿再多看一眼，只是在心里不停地低喃着，木头对不起，你走吧，走吧，你忘了我，这样你才能幸福……
　　“哈罗！我来啦！”病房门冷不丁地被人从外面撞开，尹萧捧着一大束小向日葵兴冲冲地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的颜莫莫就炫耀似的举起手上的话咧开嘴笑道：“漂亮吧？内科的小护士送我的哦，知道你喜欢就拿过来了，我就说她暗恋我吧，呵呵……”
　　夸张地咧开嘴笑了几声之后，原本想让颜莫莫开心一点的尹萧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空气里的不对劲。他转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江南又看了看坐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的颜莫莫，顾不得问怎么了便连忙跑到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小声问：“是不是又犯病了，药呢？”
　　从柜子里摸出两粒胶囊喂颜莫莫吃下去，尹萧刚想问江南两人怎么了，刚抬起头就惊讶地站了起来：“江南，你怎么……哭了……”
　　什么？颜莫莫心里一惊，连忙往江南的方向看去，两行明显的泪痕挂在江南苍白的脸上，他紧紧盯着颜莫莫，说：“莫莫，你知道的，即使我什么都记起来了，这也不代表我会把你从记忆里抹去，虽然现在我什么答案都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从恢复记忆到现在，我的脑子里和心里想的都是你，你已经住在我心里了，这并不会随着前一段记忆的苏醒而消失掉，我会想清楚之后的日子我应该要选择哪个身份继续活下去，你答应我，在我没有给你答案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
　　江南有些哽咽了，面对着江南近乎恳求的眼神，颜莫莫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再作声，江南勉强笑了笑，说：“那这样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再来看你的，到时候，我会给你答案。”
　　“不需要。”走到房门前刚想开门离开，身后就传来了颜莫莫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江南苦笑一下，没再回答便径直关上门离开。
　　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从刚刚就一直强忍着眼泪的颜莫莫终于忍不住抱着枕头放声大哭起来，尹萧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颤着声音安慰她：“何必呢？你明知道他是真的爱你啊。”
　　“他不可以不幸福你知道吗……他一定要回去他原来的地方，尹萧，我马上就要死了啊，我不能这样自私……”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尹萧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揪起来了。
　　“尹萧，怎么办？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啊……我……”怀里忽的一沉，从刚刚就一直不舒服的颜莫莫终于晕了过去。尹萧连忙把她重新放回床上躺好，拉过一旁的氧气罩给她戴上。
　　看着颜莫莫脸上未干的泪痕，尹萧心疼地小声责怪她：“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好一点啊？如果他真的选择了从前，那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等死啊？你知不知道李扬已经找到合适的心脏了，只要你同意做手术，你一定会重新健康起来的……可是现在，大概无论我怎样劝你，你都不会答应治疗的吧……颜莫莫啊颜莫莫，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任性啊……我也好爱你，我也好怕失去你，这些难道你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