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成海》程字

21、第 21 章

　　颜莫莫坐在工作室的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发呆，这时她的助理敲敲门走了进来，说外面有客人。
　　颜莫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们这里的客人一直都是预约的吧？”
　　助理点点头，略带为难的说：“可是他说要见你……”
　　助理话还没落音门边就传来了一个带笑的声音：“莫莫是我，江南。”
　　颜莫莫一听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扁着嘴略带嗔怪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笑吟吟的江南说道：“臭木头，怎么来这里找我啊。”
　　一边说话一边示意助理可以出去了，助理小姐笑着点了点头，关门前还用满是好奇的眼神仔细打量了一下穿着黑色衬衫墨蓝色牛仔裤的江南。
　　虽然认识颜莫莫好久了，但是江南却从未来过这间心理咨询室，也难怪颜莫莫和助理小姐都这样惊讶了。
　　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颜莫莫递到江南手上指了指后面的沙发示意他坐过去。而自己则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眼神深邃地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江南，等着他先开口。
　　但是眼看着半个小时都过去了，对面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仍然自顾自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颜莫莫骤的紧了紧手指，然后又松开。然后放下手里的可乐慢悠悠地冲他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江南被颜莫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想起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连忙抱歉地冲颜莫莫扯了扯嘴角，江南语气软软地说：“我自己在家里很无聊，就来这里找你了。”
　　颜莫莫明显不屑地翻了个大白眼，撒谎也不会找个好一点的理由，以为我好骗吗？明明就是有事的样子，干嘛要遮遮掩掩的。
　　在心里暗自嘟哝了一会儿，颜莫莫挑挑眉毛重新坐回办公桌前，随口冲江南扔下一句：“书柜上有书，无聊的话先看书吧，外面在下雨，我们等晚上雨停了再回家好了。”
　　说罢不等江南回答便低下头看起资料来。一旁的江南显然没有想到颜莫莫的反应会这么平淡，要是平时的话她早就跑过来缠着自己陪她玩游戏或者听她手舞足蹈地聊天了，可是现在颜莫莫鼻子上架着她那副大红色的胶框眼镜一心一意地埋头看着桌上厚厚的文件夹，黑色的水笔在她手指间灵巧地转着圈，最近的颜莫莫安静的有些不像她了。
　　不是没有看到江南的不安和刚刚自己低头那一刹眼底涌出的一点失落，也不是没感觉到空气里充斥着的怪异。颜莫莫只是在等他自己开口而已，这件事情自始至终他都是主角，所以他没有立场逃避和退缩。这点就连颜莫莫也爱莫能助。
　　“莫莫，我有话对你说。”过了好久，江南才犹豫着开了口。
　　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颜莫莫摘下眼镜看向江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最近一直看你心神不宁，晚上也经常被噩梦吓醒，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和那天那个叫夏蓝依的女孩有关吧？”
　　江南惊讶地看着颜莫莫，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哑然失笑，撇开她的聪明敏感不谈，她可是心理咨询师啊，自己的情绪自然瞒不过她。为什么总是这样，轻易地就忽略了这一点呢，大概自己在纠结着要不要来问她这些的时候，颜莫莫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心思看透了吧。
　　“你什么都知道。”
　　颜莫莫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江南身边坐下，两只大大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江南，像要把他看透一样。心里一丝苦笑蔓延开来，是啊，我什么都知道，因为我的眼里心里，都只看的到你啊。
　　“你想怎么做？”虽然能够清楚的猜到困扰江南的根源，但是对于他的心思，颜莫莫不敢确定。她看着江南，语气里带了一点忐忑：“其实你心里已经承认了你们以前的确认识吧？你……会跟他们回去吗？……”
　　话音未落，颜莫莫便被江南紧紧地拥进了怀里。江南把下巴抵在颜莫莫的肩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任性的坚定，还有不安：“不要，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不要跟他们回去，我只认识你，莫莫，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轻轻叹了口气，颜莫莫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江南的背，现在的江南就像个迷路的小孩子一样，固执不安。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双手，他一定要到一个承诺才能安心。
　　这样子的江南，让颜莫莫心疼。
　　使劲儿咬了咬嘴唇，颜莫莫推开江南，满脸认真的问道：“我给你催眠吧？你这样子……”
　　话音未落整个人又被江南拉进怀里，刚想把他推开就听到江南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还带了一点惊慌失措：“不要啊！莫莫！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什么都不问了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一瞬间，颜莫莫觉得自己有些想哭。如果可以，自己才不会考虑那么多，她管他会不会恢复记忆，管那个夏蓝依是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自己绝对会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开，可是现在……
　　暗自按了按又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颜莫莫的眼神里满是自嘲，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江南的幸福，自己从来都给不了。那就让他回去吧，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这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何必让这偶然出现的意外，毁了他的幸福呢。
　　更何况，当初夏蓝依承诺给自己的一个月，已经快没有时间了。自己说过，要还给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江南，现在是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颜莫莫起身把江南拽到沙发上坐好。看着她把乳黄色的窗纱拉的严严实实，江南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伸手关掉所有的壁灯，只留下桌上不断旋转的水晶柱，一下一下地闪着幽蓝的光，整个房间里顿时充斥了一种神秘的气氛。
　　颜莫莫走到江南身边拉起江南的手，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光：“木头，你听我说，让我给你做催眠。你的记忆已经慢慢在恢复了，这个过程会很痛苦。所以我要帮助你，你放轻松一点，好好配合我好不好？”
　　手被猛地反扣过来，江南皱着眉头说：“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江南总是觉得心里不安极了，他想起的事情越多就越不安，他总觉得，如果真的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到那时候太多的责任就会逼自己离开这里，离开颜莫莫。所以虽然痛苦，但是江南始终排斥自己的脑海里随时会出现的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我不要离开你！”江南紧紧握着颜莫莫的手，眼神里满是坚定。就在这么一秒钟，颜莫莫几乎就想拿起桌上用来安神的水晶灯摔个粉碎，不顾一切的扑到江南怀里告诉他自己不想让他恢复记忆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可是颜莫莫只是轻轻地拿开了江南死死扣住自己的手，浅浅笑着说：“谁都不会离开的，木头，我一直在这里陪你。听话，好不好？”
　　颜莫莫的话像有魔力一样，一下抚平了江南心里排山倒海般的不安，坚定的对上颜莫莫的眼睛，江南一字一顿地说：“你说的，你不会离开我。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离开我。”
　　“木头……”这样子的江南让颜莫莫觉得为难极了。
　　“答应我！说是啊！”久久不回答的颜莫莫让江南有些着急了，他抓着颜莫莫的手，眼神里满是焦虑。
　　“是，我不会离开。”
　　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我不会离开你。只是我怕，到时候最先离开的，会是你……颜莫莫深深地看着江南，眼底满是苦涩。
　　得到答复的江南乖乖地躺回沙发上闭起眼睛，睫毛的阴影斜斜地打在眼脸下，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因为神经衰弱而略显苍白的脸色，颜莫莫失神地凌空抚摸着他的脸，心里涌起一波一波的难过。
　　整理了一下思绪，颜莫莫把手里的水晶吊坠放到水晶灯前面，透过棱角折射出的光瞬间便在江南身上洒下了斑斑点点的光，五彩的颜色在眼前晃动着，给空气里凭空又添了一份虚幻感。
　　“很累吧？眼睛好涩是不是？身体也好重吧？好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把烦恼和心事全部抛掉，现在你感觉到整个人轻松的像要飞起来一样……好了闭上眼睛……”
　　颜莫莫压低了声音开始对江南进行引导，而江南的专注的眼神也在颜莫莫略显磁性的低音中缓缓地发散，慢慢头一歪进入到了轻度睡眠的状态。
　　“你的眼前慢慢出现了光，你向着光的方向走过去，不要停……一直走，不要停……你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江南吸吸鼻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一片好大的草地，风轻轻的吹在脸上，很舒服。莫莫抱着小希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笑着冲我招手……”
　　“现在你有什么感觉？”
　　“很幸福，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画面一样。”
　　“那你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你刚刚看到的画面里，你看到了什么？”
　　“好像是在海边，我听到很大的海浪声，在离我不远的沙滩上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她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很开心……”
　　说到这里江南忽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安地回答：“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单薄。我听到她在喊我的名字……”
　　江南猛地住了口，眉心皱的更紧了，他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过了好久才下决心似的继续开口：“她叫我的名字，江南，江南……”
　　江南，以后我们就到海边来买房子好不好？这样的话我每天早上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海了……记忆深处，有个明眸皓齿的女孩曾经挽着自己的胳膊这样说过；江南，我现在在富士山下面哦，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要一起来……是那个女孩，通过手机视频传过来的短片里，她微微撅着嘴一脸的委屈和遗憾；江南，我们订婚了，现在我是你的未婚妻哦，所以下次不准你再在外面给女孩子留电话了知道吗……还是那个女孩，她晃着手上的银色指环一脸娇憨地笑着警告自己……
　　“你认得她是不是，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此时的颜莫莫绝对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心理医师，她紧皱着眉头继续问着问题，只是紧握的拳头表明了她先在心里有多紧张面前一脸痛苦的江南。
　　汗珠顺着脖颈流过锁骨，江南的表情从刚刚的排斥转成了深深的忧伤，他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开始喃喃呓语：“蓝依……夏蓝依……她，是我的未婚妻……”
　　颜莫莫一怔，手里原本用来辅助催眠的项链也在她走神的时候滑落到地上，星星型状的水晶吊坠碎成了几片瘫在哪里，颜莫莫一下怔住了。这条项链是江南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自己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收着的，可是现在它居然就这样碎了。
　　弯下腰捡起它们，水晶碎片在掌心里折射出漂亮的五彩光芒，可是现在看来却有些刺眼。
　　是未婚妻吗？果然……木头，这次你是真的要离开了吧……一切都像这个坠子一样，都碎了吧……看着沉浸在回忆中痛苦得无法自拔的江南，颜莫莫的心隐隐作痛了起来。时间越来越少了，少到连抓住幸福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咬了咬嘴唇，颜莫莫伸手拉起掉到地上的薄毯盖回到江南身上，然后起身缓缓地向房间门口走去。自己的能为他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让他自己去消化和面对吧……停在门口的颜莫莫深深地看了里面的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江南，江南，江南，江南……
　　脑海深处的无数个画面刹那间排山倒海般的一起涌了上来，伴随着好多人的时轻时重的声音同时充斥着江南的大脑。
　　这次一定要拍到落日下的瀑布……自己甩下背包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陡峭的山壁；对了，就是这个角度，用绳子固定一下应该没问题的……自己抓紧相机用一条简单的攀岩绳索系在旁边的树枝上；再向前一点，再向前一点……为了拍到清晰的水珠和反射的橘色基底色，自己居然一时间忘了自己只有一只脚硬扣在山壁上的一个缝隙而已……
　　头好痛，好像要裂开一样……江南用力地咬紧了嘴唇，额头上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露在毯子外面的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衣角，手背上白色的指骨清晰可见。
　　你小子很能耐嘛，江南，恭喜你工作室开业啊……是自己的死党和大学同学，在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开业那天的酒会上勾着自己的肩膀向自己祝贺；江南，我们今天真的是要订婚吗？……是订婚的时候，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夏蓝依拉着自己的手一脸幸福的笑着这样问；小南，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是在动身来法国之前，妈妈拉着自己的手反复这样嘱咐着……
　　江南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砸到手背上，一颗两颗……直到整个手背全部被浸湿的时候，他仍然闭着眼睛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脑子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清晰的让他觉得可怕。
　　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自己的年龄职业，家庭亲人，还有夏蓝依，自己的未婚妻……所有的一切，都记起来了……
　　“莫莫……”脑海里下意识地蹦出了这两个字，江南猛地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起来，可是整间屋子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江南一下慌了，外面在下大雨，江南不敢想象万一颜莫莫再像上次一样昏倒在外面的话会怎么样。一想到这里，江南根本顾不得整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拎起仍在沙发上的外套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