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成海》程字

2、第 2 章

　　法国，普罗旺斯。

　　颜莫莫捧着一大捧金黄色的雏菊“呯”的一声踢开了病房门，迎面撞上了刚刚查完房正准备离开的尹萧。手中的花被这一撞散了一地，颜莫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恶狠狠地瞪着撞到自己的人。

　　尹萧手忙脚乱地扶起赖在地上的颜莫莫，语气焦急地询问道：“没事吧没事吧？还好吗？”

　　颜莫莫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尹萧，眼睛里的怒火越烧越旺。可怜的尹萧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杀人眼神，仍旧一个劲儿地扯着颜莫莫的胳膊连珠炮似的问着：“真的没事吗？走，我带你去看看……啊！你干嘛！”

　　颜莫莫趁尹萧一时不注意，张口咬上了他的胳膊。尹萧大叫一声猛地收回拽住颜莫莫的手，看着手背上清晰的两排牙印。一脸委屈地抬眼看了看颜莫莫，尹萧摸着胳膊不满地小声控诉起来：“莫莫你干嘛啊！好痛的！”

　　“你把我撞到地上去我就不会痛了吗！还不快把花给我捡起来！”颜莫莫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扔出这句话后便抬腿跨过掉在地上的□□直超靠窗的病床走去，尹萧默默地捡起花一脸委屈地跟在后面。

　　“他今天怎么样了？”颜莫莫接过尹萧递过来的花插到花瓶里，转过身看着床上的男孩问道。

　　“你看，还是老样子。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看他多半是醒不过来了。”尹萧抱着肩膀惋惜地摇着头说着，却换来颜莫莫一记大大的白眼。

　　“胡说什么，他肯定不会有事的。”走到床边拉开椅子坐下，颜莫莫俯下身仔细地看着男孩。这个男孩长得很好看，巴掌大的脸，脸色因为受伤的原因所以看起来有些苍白，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有些干裂，柔顺的浅栗色短发散乱地搭在脸上。

　　颜莫莫伸手帮他把头发理顺，然后拿过一旁的棉签在水杯里蘸满了水，小心翼翼地涂在男孩干裂的嘴唇上，一边吐嘴里还一边小声嘀咕着：“你要快点醒过来啊，再躺下去你就要变成木头了。我不骗你哦，睡觉多了真的会变成像木头一样的痴呆人的，快点醒过来啊……”

　　尹萧看着满脸专注的颜莫莫，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男孩是一个多月前莫莫在郊外不远处的湖边发现的，当时男孩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而且身上全是擦伤。莫莫把他带了回来，在做过全面检查之后才发现男孩的右腿骨折了，身上的伤是因为从高处摔下来造成的。原以为把伤口全部处理好后他很快就会醒来，但是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男孩依然昏迷着。尹萧为他做过脑部检查，发现他的头部曾经受过外力的巨大冲击，但是具体是因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随手拿过放在桌上的身份证，虽然已经被水泡的几乎难以辨认，但是还是可以轻易认出上面相片里的人就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男孩。眼神从照片上挪开，落到一旁的名字上。尹萧轻轻地念出声：“姓名江南，生于八七年八月二十七日，户籍中国北京……”

　　目光重新放回相片上，里面的人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黑亮的眸子里泛出点点笑意。作为男孩子来说男孩的这张脸实在有些好看的过分了。尹萧想到这里又忍不住逗起颜莫莫来：“喂！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看人家长得帅所以才这么照顾他？……啊！谋杀啦……”

　　果不其然，话音还没落便被一旁的颜莫莫一脚飞踹。

　　尹萧夸张地抱着脚在病房里蹦来蹦去，颜莫莫毫不客气得抓起床头的抱枕就向他丢过去，两人闹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长长的睫毛若有似无地颤动着，好像在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一样。

　　江南完全是被颜莫莫和尹萧两个人给吵醒的，他费力地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被褥。这让江南有些发怔，使劲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干痛得难受。他侧了侧头想要伸手拿水喝，却惊讶地看到在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赫然忽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并且伴随着眨眼睛的频率，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好像怕吓到自己一样：“尹萧，他好像醒了……”

　　江南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躺在那里侧着头和大眼睛的主人大眼瞪小眼，还好大眼睛在一动不动地停留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离开了，否则江南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快抽筋了。江南看着她像疯了一样拽住旁边一个男医生的袖子不停地吼着：“喂喂！尹萧！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一边吼着一边伸手指向正一脸茫然看着她的江南：“他终于醒了！太好了！……”

　　这是究竟什么状况啊？江南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尹萧奋力地从颜莫莫手中拽出自己的袖子，然后斜着眼睛对她吼了一句：“颜莫莫你给我安静一点！你这样会吵到他的！”

　　江南仍然一脸迷茫地看着两人，而颜莫莫听到这句话居然难得乖乖地安静了下来，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床上的江南。使劲儿眨了眨眼，江南确定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觉。头还是翻江倒海地痛，浑身也都像刚被火车压过一遍似的，到处都是火辣辣的痛，尤其是右腿。江南艰难地抬起手想要伸向右腿，手刚伸到半空中便被握住了。是刚刚那双大眼睛的主人，一个剪着着金红色短发的女孩。她凑近自己一脸关心地轻声说道：“你先别乱动，让尹萧给你检查一下。”

　　江南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任凭尹萧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一会儿敲敲脑袋一会儿按按胸口。折腾了大半天之后尹萧才站直身子，刚想张口说话便被颜莫莫一把抓住手腕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看样子是没事了，但是还要仔细检查一下才可以。他刚醒过来让他先休息吧，我马上给他安排全身检查……喂！颜莫莫你别拽了，我的衣服很贵啊！……”

　　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再加上疼痛不已的大脑，江南一时间对自己的处境迷茫极了。费力地吞了吞口水，江南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请问……这……是哪里啊……”

　　颜莫莫放开尹萧的胳膊趴到床边上，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开心地说：“这里是医院，我在城郊的湖边捡到你的，当时你受伤昏迷了，我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你不知道，你昏迷了都快两个月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真的变成植物人呢……”

　　江南努力地理解着颜莫莫语速过快的话，总算大略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晕倒在湖边？一下子，所有的问题都涌了上来，这让江南有些不能思考了。

　　勉强打起精神环顾了一下四周，江南这才发现自己住的是两人间的病房，旁边的床位上躺着一个看起来大约六十几岁的老太太，让江南惊奇的是她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旁边陪着的两个女孩也一样。江南疑惑的望向站在一旁的颜莫莫，动了动嘴唇又艰难地问了一遍：“这是……哪里……”

　　“呀！不是告诉你这里是医院了吗？难不成你以为这里是在拍红十字会的义务宣传片吗？”标准的外星人式回答让尹萧一时忍不住，一脸无奈地看向正在喝水一脸理直气壮的颜莫莫：“他的意思大概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外国人……”

　　扔了个大白眼给尹萧，颜莫莫讪讪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凑到江南面前平声静气地解释道：“这里是普罗旺斯，那些都是法国人。”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江南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试图在脑海里找到一点点记忆，可是江南很快就发现，任凭自己怎样努力回想，脑海里却依然是一片空白，而且只要自己用力回忆，大脑就马上涌出刀绞般的疼痛。

　　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我究竟怎么了？！

　　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谁能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看到江南一个劲儿地敲着脑门，眼神里满是焦急和迷茫的神色，颜莫莫收起笑脸，扶起他的头便望进他的眼睛里。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颜莫莫便颓然放下手，回头冲尹萧耸了耸肩，小声宣布：“他好像……失忆了……”

　　失忆？！

　　江南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拉住颜莫莫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不是的吧？你们一定在和我开玩笑吧？你们一定认识我的，要不然怎么会一直照顾我呢。快告诉我，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江南用力攥紧了拉住颜莫莫的手，这让颜莫莫有些吃痛地皱起眉头。

　　“喂！你别这样啊，你现在不能太激动……”

　　看不下去的尹萧走上前拉开江南的手，试图安慰情绪激动地江南。却没想到一旁的颜莫莫忽地抓过桌上的身份证，连同一面小镜子一起塞到江南手里：“我的专业知识告诉我，即使是失忆的人也不会连字都不认识的，所以你自己看吧，尹萧跟我来！”

　　连珠炮似的扔下一堆话，颜莫莫伸手拉起身后的尹萧出了病房。

　　江南左手紧紧握着镜子，而右手则死死地攥着刚刚颜莫莫递过来的身份证。身份证上面只是寥寥几个字而已，江南却盯着它们看了好久。目光转到一旁的相片上，江南看着镜子里的脸，虽然；脸色苍白的吓人，但是狭长的眼角，挺直的鼻梁和白纸一般的薄唇都与身份证上的那张相片如出一辙，用手拨开额前的头发，眉心间一颗淡褐色的痣赫然映入眼帘。

　　无力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江南心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现在握着这张身份证有什么用呢，属于这个身份的记忆，已经完全不在了……

　　我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