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二

1、告白

　　你若喜欢上了一个人，你便要离他远些，再远些。范依依说这话时，眼睛随意地瞟向斜前方那抹白色的身影。张妍安听着范依依嘴里蹦出些不痛不痒的话，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嘴里包裹着食物，嘟着嘴说：“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懂什么？你不帮我出主意也就算了，怎么还……”说着说着，一脸委屈地流下泪来。范依依见她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赶忙去摸帆布包里的纸巾，食堂近处用餐的学生们听到啜泣声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这时，一个宽膀子的健壮身影忽然立在张妍安身旁，是李宿。妍安抬头挂着泪痕盯着他，依依瞅瞅李宿，再瞅瞅妍安，不知这两只闹变扭的小鸳鸯如何是好，只听李宿诺诺地说：下午四点，来林坡，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二天依依再见到妍安时，只见她与李宿手牵着手走进教室，眼里的蜜像流光一样纷扬。她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这俩人终于重归于好了，这下不用再遭受妍安整天整夜的哭啼和求安慰了，这样安稳平静的日子希望能够维持得久一些，不要同上次一样，刚和好，第二天便又闹得不可开交。妍安同依依是顶好的朋友，大学三年下来，妍安的性子早就被依依摸透了，天生的软柿子，外表长得柔软，性子也是软乎乎的，和李宿短短一年的恋情，却已经吵了好几次架，只因为李宿几句好话立马服了软，分分合合已成了家常便饭，爱情中的痴人乐在其中，作为旁观者的依依早就心力交瘁了，无奈谁让自己成为妍安唯一可倾吐的对象，只得受着。
　　正因为见了太多的恋情纷扰，依依有时觉得奇怪，爱情真的这么重要么？为了一段情，不惜一次次放下尊严去妥协，整天哀怨神伤，自己无论如何是不会做到那种地步的，绝不会。但有时又对妍安很是佩服，她屈尊的勇气，她的宽容，她的情深，可能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依依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所以才会对妍安说，你若喜欢上一个人，你便要离他远些，再远些。因为他若不喜欢你，时间久了，距离远了，总会忘却；他若也喜欢你，你跑远了，他就会试着来追，舍不得让你跑太远。而就是这套规矩，让自己离杨星卓越来越远，而他永远都不会来追。
　　大学的时光恍若片刻的梦境，也许是个悠长的夜梦，早上睁开眼时，只有零星的片段残存于脑海，初入校门时着一身略微泛白蓝裙的自己站着仰望那几个黑漆大字“莫城大学”，灼热的军训场上杨星卓递来一瓶矿泉水，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杨星卓挺立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身姿，杨星卓静静地坐在图书馆，窗外的昏黄跳跃在他的眉眼旁……依依猛地拍自己一巴掌，杨星卓、杨星卓，这大学三年混得只剩记得杨星卓了？青春年少的暗恋时光是属于年轻人的奢侈品，范依依作为一个即将成为社会人的大三学生，竟然还在恬不知耻地干着“暗恋”这么庸俗的勾当？依依禁不住对自己发问，心里斗争一番才找到安慰的答案，暗恋是一个人的事，自己好好收拾收拾，再挺一学期，这辈子也许都不用再见到杨星卓了，那时也许再想起他，就如同想起自己幼年时那个搬家的邻居小孩一般云淡风轻，感叹一声，哎！小时候，我与他玩过一次泥巴；哎！大学时候，我还蛮喜欢一个姓杨的帅男孩。
　　没有课的午后，阳光从青色窗帘缝溜进来，随着时间轻轻向着一边跳跃，逐渐昏黄。依依迷迷糊糊得睁开眼，轻叹一声，哎！又睡了一下午。宿舍安静极了，独有她一人，依依在被窝里懒懒地翻个身，依着被窝的温存。砰！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将她从床上震起，门被撞开，蒋玉像股旋风冲了进来，激动的手脚并舞，嘴里嚷嚷着：快！快！我们学院和商学院的篮球对战要开始了。依依瞥了蒋玉一眼，慢悠悠地躺下。方圆几栋楼，谁不知道蒋玉是个热闹的急性子，天天走门串巷，恁是把整个新闻系的男女老少混成了兄弟姐妹似的没嫌隙，学校若是有什么大小活动，怎么能少了她的掺和。蒋玉见她不做反映，急得鞋也不脱，踏上床梯去拽依依的被子，说：“睡！还睡！都快睡成千年古尸了！”依依也不去抢那被子，只得自顾坐起，眯着眼睛瞧着蒋玉，恹恹地说：“你和妍安去吧，我不懂篮球。”蒋玉心里对依依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为何范依依同学大学近三年了，还只是个花苞似的，闭得紧实，连一位倾心的男孩都没有，也不懂得享受青春的活力。她尝试勾起依依死灰般的欲念，说：“妍安陪李宿去了，我只有你，咱们又不是去看篮球的，我跟你说，商学院篮球队，你知道有谁吗？”依依摇摇头。“周倾旭，周倾旭呀！”蒋玉口里吐出这名字时，两眼散开异样的光芒，手激动地拍着床板。依依倒是听过这个名字，莫大荣光嘛！不过那荣光主要还是来自于他的父亲，曾经捐了一栋图书馆给莫城大学的富商。蒋玉见依依仍是毫无兴趣的样子，又说：“就算你对篮球不感兴趣，也可以看看帅哥，周倾旭真的超级nice的，见过真人的都说比照片好看一万倍，还有其他的小哥哥。”这话竟和蒋玉形容自己上一个疯狂苦追的明星如出一辙。“再不济，你可以为我们系的男生加油打气呀，杨星卓平时都静如处子的，他都上战场了，新闻系女生还有什么可推辞的。”依依听到杨星卓也参赛，顿时挺了挺身子，佯装被蒋玉吵得不耐烦了，勉强点头答应。
　　当依依和蒋玉来到篮球馆时，场上一片红与白正打得热火朝天，她们显然来得有些迟。依依探着头，寻找熟悉的身影，眼睛溜了一会才定格在那抹熟悉的白上。球场的看席上大部分都是女生，一片嘈杂尖叫中，“周倾旭”三个字震荡在整个球场上空，蒋玉也不甘示弱地呐喊：“周倾旭，加油！”依依堵着耳朵看着身旁这个疯魔的女人以及四周歇斯底里的女人，感叹金钱和美貌的诱惑力如此毫不费力地扼住女人的喉咙，让她们轻易背叛所有的立场。依依不懂篮球规则，只知道进球了总归是好的，每当星卓要投球，她便攥紧拳头，提着心默念着：中、中、中。若真中了，拳头一松，咬着下唇憋住喜悦；若没中，拳头搓着大腿，为其惋惜。整场比赛，眼珠子一直随着星卓的白衣转动，拳头一紧一松地，着实体验了一把起起落落过山车般的赌徒心理。直到蒋玉蹦起来大喊：“赢了，赢了！帅惨了！”，依依才缓过心神，望向红色的计分器，商学院的分值遥遥先于自己学院，她担忧地朝星卓望去，可球场上那抹熟悉的白衣早不知踪影。
　　夜幕悄悄铺盖天空，从球馆出来后，依依一直听着蒋玉念叨着周倾旭的盛世美颜，心里却惦念着星卓会因为一场输了的球赛而郁闷吗？毕竟是那样好强而追求完美的人。“你听我说话了没有？”蒋玉发现依依有些心不在焉。依依怕扫了蒋玉的兴，苦笑地附和着：“听着呢，周倾旭全场最帅了，脸长得惊为天人，海拔优越，气质超群，能力出众，笑起来两靥生花……”此时四五个男生从俩人身旁越过，伴着稀稀拉拉的笑声和哄闹声，一个笑声凸显出来，“倾旭，夸你呢！”淡白色的灯光下，那群轰笑的男孩中，一个高挺的身影转头看向依依，雾霭般的白光下，眼睛里闪烁着轻柔的笑意。“他，他，他，周倾旭，是周倾旭……”蒋玉激动的地在原地跺脚，根本挪不动道，等她清醒过来时，那一行人早就消失在道路的夜色尽头。她扯着依依衣袖气急败坏地慨叹自己怎么不知追上去，留个联系方式呢？骂了自己一路傻子。
　　在回到宿舍的拐道旁，树影下立着两个人，形态分明是一男一女，月色下看不明晰，但那身影轮廓却是依依再熟悉不过的，杨星卓！依依心里一惊。面貌虽看不清，可那声音却轻轻荡到耳边，蒋玉一听是个熟悉的女孩声音在诉衷情，刚才的不快立马烟消云散，瞬时有了趣味，拉着依依就往不远处的石凳蹲下，一副看戏的笑脸，压低声音道：“天！是杨星卓和施晓。”只听那女孩说：“你今天球打得真好。”那男生说：“我输了。”那女孩说：“这没什么输不输的，团体协作，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真的特别厉害。”那男孩说：“还有什么事吗？”那女孩说：“讷，这是送给你的，球鞋。”那男孩说：“我之前说过了，别送东西给我。”那女孩说：“我喜欢你，送东西给你，再正常不过了。”那男孩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下次别这样了。”之后，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依依抬起她的小脑瓜，望着站在原地的施晓，一阵冷风飘来，扬起了她额角微卷的发丝，眼角似乎挂了一颗亮闪闪的星星，却在黑夜中瞬间熄灭，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痕迹在脸上。
　　施晓是什么样的女孩呀！顶着一张瓷娃娃般的脸蛋，像流落人间的天使一样让人顾盼神往。记得依依第一次见到施晓，是秋天的风吹得最清爽的时候，自己提着一个布袋，手里拿着一摞纸张，跑东跑西的办各种入学手续，秋风也吹不尽她脸上的汗。一张玉润桃花般的脸，突然迎到依依眼前来，怯怯而绵柔的笑容让人眼前一惊，勾魂摄魄，依依不自觉地盯着那漂亮可人的小脸蛋出了神，只听见“你好！同学，我是新生入学服务组的，有什么能帮你吗？”施晓就是这样的女孩，漫步遇见背影，偶然瞥见了面庞，行人便要投去持久的目光，感叹上帝为何把恩宠的珍宝遗落人间。
　　若施晓是个徒有皮囊的姑娘也罢了，可偏偏是个顶优秀的姑娘，平日里看着云淡风轻，闲碎话里常听到她各种厉害的传闻。男人心中的佳人莫不过如此，可是杨星卓却拒绝了她的告白，这如何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