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娘》七月下雨天

19、怨念似海

　　插着很多对翅膀的摊位上，一只被剥掉了脸的猴子背后插上两个乌鸦的黑色翅膀，猴子空洞的双眼往外爬着蛆虫，猴子每扇一下翅膀，猴头骷髅眼、鼻孔窍就喷出一股血剑。
　　……
　　所有你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生物，被胡乱组合的生物你都能看见。
　　继续往前走，桌子上的商品由动物变成了人，残肢断臂，被砍掉的头颅随处可见，已经拼接完成的展品则多数是人和各种动物残肢的组合。
　　甚至，还有一个长了四颗脑袋的怪物，那个“人”的四个头的四张脸上交替着喜、怒、悲、恨四种表情，躯体是人类的躯体，但却连接着被放大的青蛙四肢。
　　整个集市没有售卖人的吆喝声，反而是充斥着各种生物以的悲号。
　　“嗷呜……”
　　“救救我，求求你！”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加上神鬼特殊的骚臭气息夹杂着腥咸的味道直冲鼻腔，即便是修罗地狱也便如此了，囡囡心中想。
　　小飘飘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传递着害怕和恐惧的情绪，伥鬼的思维和主人相连，受它影响，一股恐惧从脚底直接冲到头顶。
　　“我会死在这里！”她内心的恐惧告诉自己，于是她命令自己迈出脚，离开这。
　　四周望去，能够逃脱的地方只剩下船舷，所以她在海浪的摇晃中，踉踉跄跄的朝船舷扑过去。
　　船太晃了，她险些一头载到水中，她扶着船舷，干呕不止。
　　让她干呕的不只是船上这个血腥的集市，还有船下的景色，那船，竟然是漂浮在血海之中，血海中充斥着人和动物的残碎肢体，那些残破的生物体，挣扎着，哀嚎着，扒着船舷想要往上爬。
　　但爬到一半，就会被穿上伸出的镰刀斩落到水下，被斩的身体，更加残破不堪。
　　这地方哪里是集市，分明就是血腥的修罗地狱！
　　水面恐怖如斯，自然无法逃脱，那逃走的寄托，只能是这个空间和神鬼集市一样，存在传送门。
　　按照船的布局，传送门应该就再船头位置。
　　囡囡想去船头，但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移动了，因为她刚刚干呕的举动，竟吸引了整个集市人的注意。
　　售卖的商贩，停下了称量残肢的动作，尽管那秤盘上还流着血。
　　拼接怪物的鬼神，停下了斧头的挥砍动作，囡囡看到离自己最近的斧头上还挂着一点人脑的组织。
　　买货的鬼神，也停下了购买，不再计较斤两，而是直直的看着囡囡这一人一鬼一噬元兽的组合。
　　世上所有的鬼神，都是不平衡的怨念和思念所化，思念所化的空间，平和舒适，怨念所化的空间，狠戾恐怖。
　　囡囡真的想象不到，到底是何等深重的怨念，竟化成如此恐怖如修罗境一般的集市空间。
　　但那些鬼怪可不容得囡囡多想，那些恐怖的存在，在见到囡囡后却变得更加恐怖。无论什么样的拼接生物，所有的人，每一个的眼上都滴着血，唇齿间流着口水。
　　在他们眼中，囡囡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甜点，吃掉眼前的这三个人，甚至已经成为整船人内心最基本的欲望，仿佛他们就是为此而生。
　　噬元兽欢欢再一次把囡囡护在身后，就连伥鬼小飘飘，也从身体中拽出一把血色死神巨镰，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自己的小主人。
　　“梆……梆……”几声敲击船舷的声音从虚无中飘荡而出，所有的鬼怪得到了他们终极的号令，如潮水一般冲向囡囡三人。
　　那鬼怪浪潮瞬间就和伥鬼和噬元兽撞在一起，噬元兽用它庞大的身体紧紧守住囡囡身前的防线，小飘飘则拿着镰刀斩杀着一只又一只的漏网之鱼。
　　囡囡三人就好似风浪中飘摇的小舟，吃过伥鬼又得到白玉蜈蚣的噬元兽凶横如斯，加上小飘飘的帮助，竟然硬是挡住了鬼怪的攻击。
　　见潮水般的攻击并不奏效，鬼船的主人换了另外的策略。
　　囡囡只听见“梆……梆……梆……梆……”几声急响声，鬼怪们都停住了脚步。
　　然后那些鬼怪竟是似蜡烛一样半融半化，然后以四个脑袋青蛙身子的人为中心，缓缓聚拢粘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比噬元兽欢欢还高三倍的巨大怪物，那恐怖的体积和重量甚至把船都踩的发生了倾斜。
　　那怪物浑身上下好似被煮沸了一样的冒着泡，每一个肉泡破裂都会散发出浓重的腐臭味道，它好似哭声一般的嗓音嚎叫着，伸手向欢欢捞过来。
　　变异后的怪物，显然不是欢欢能抗衡的，欢欢的身体被重重的击飞，撞在船舷上。
　　那巨大的怪物流着血泪，嘶吼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部位悲发而出，如此危机的关头，囡囡哭了。
　　因为她从那嘈杂的哭声中，听到了生命的悲苦和无奈，听到了对生的强烈向往，听到了那些东西对人的憎恶。
　　怪物拍飞噬元兽，就一掌向囡囡拍过来，但奇妙的是，那带着腥风的巨掌并没有拍在囡囡身上，而是停顿在半空中。
　　巨掌之下，是囡囡流着泪的俏脸，她就那样伸出一只手，轻抚怪物流脓的手背，任凭那灼热的温度和沸腾的血肉，将一只玉手染成红色。
　　世界安静了，巨大的怪物感受到囡囡的悲悯情绪，喉头小声的咕哝着，那声音就好似安静的猫咪打呼噜一般。
　　然后怪物蹲下了，像孩子一样把那张长满人头疙瘩的大脸凑到囡囡身前，任凭囡囡像母亲一样轻抚。
　　“睡吧，睡吧，那都不是你的错！”囡囡轻声轻语的说。
　　那肉山一样的怪物就那样睡着了，和煦的风吹过，带来海水腥咸的味道，太阳出来了，血色的怪物融化在阳光里，一条条充满怨念的灵魂，由红色变为金色，然后变为透明色飞逝在天空中。
　　一瞬间，那血色怪物浑身的血肉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只癞蛤蟆趴在原地，咕呱咕呱的叫着。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梆子声和着悠扬的唱词响起，唱念相合的嗓音无比美妙，血色的海洋在唱剧中恢复了蓝天白云的样子，天上重新飞起了几只海燕。
　　唱剧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扇子生，就好像八月十五青山台上来戏班表演《西厢记》中的张生那样，穿着粉衣戴着蓝冠，手中持着一柄字画的折扇，说不出的潇洒清新。
　　囡囡知道，那扇子生才是最大的危机，她想看清他那张脸，但越想看清却发现扇子生的面孔越模糊，更让囡囡感到忐忑害怕的是，那扇子生还用铁链牵着一个河童，河童的头发是红色的，瘸了一条腿，正是地官节庙会被花官老师和哥哥赶跑的那只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