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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蛰 ...

  •   冬天的酒是卖得很好的。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晚上回家吃着热乎乎的饭,喝上两口小酒,又能暖身子,又能惬意地享受闲暇时光。

      陈源进几乎日日进城卖酒,他们家的酒卖的很快的,但他每次都要故意留上一两坛,等着李安欣下学后,和她一起叫卖。

      陈源进家因着酿酒这门手艺,家境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清贫的县太爷家要强上许多。

      陈源进时常以李安欣帮她卖酒为由,给她买糖葫芦、糖人、甜糕、蜜饯等小零嘴。

      一个冬天过去,忙活了很久的李国邦某日回家看到了这一幕,便割了二斤羊肉,买了一只鸡,请陈源进回家吃饭。

      陈源进时常带着小小一坛酒,等的就是上门拜访的这天。

      陈源进年纪小,李国邦不让他喝酒,自己一个人喝了个痛快。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临走的时候,李国邦问陈源进为什么不上学堂,陈源进笑着说要帮家里卖酒,母亲身体不太好,无法务农,父亲除了要下地干活还要酿酒,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他须得帮忙。

      李国邦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

      第二天,李国邦就带着礼物上陈家门拜访,和陈父喝酒吃肉聊了很久。

      陈家的酒成了官府的专供,只需每日拉一车送来就行,陈源进也上了学堂,和比他小五岁的李安欣成了同窗。

      有了稳定的销售渠道,陈家酒的名声很快就噪了起来。李国邦去拜见总督大人的时候,带了一壶过去。于是陈家酒的香名传出了淮枳县,在四周的城镇中也火了起来。

      一些心思活络的商人专程跑来买,忙不过来的陈父雇了人手,生意越来越好,渐渐成了村子里的首富。

      陈父捐了不少银子用于修路,陈家和县太爷家的关系就这么好了起来,陈源进和李安欣也整日在一块上学读书,下学玩耍。

      年少的无忧无虑和纯真感情,这就是青梅竹马,最好的模样了吧。

      两家的大人有时候也会开玩笑,说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干脆定个娃娃亲得了。

      陈源进总会扭扭捏捏红着脸跑开,李安欣则一脸天真的问什么是娃娃亲。

      李国邦便一把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本正经地说:“就是长大以后,你嫁给源哥哥,给他做媳妇,你愿不愿意?”

      李安欣也一脸认真的点头:“愿意呀,源哥哥对我很好的,总给我买好吃的,带我去山里玩,和他在一起会很开心很开心。”

      两个大人听到无忌童言总会哈哈大笑,李安欣就鼓着脸气呼呼地跳下去,跑出去找陈源进玩了。

      时光一转而逝,七年的岁月不过弹指挥间。

      十四岁的李安欣,早就偷偷开始看市面上流行的画本子,也明白了娃娃亲,给人家做媳妇是什么意思。

      她偷偷打量陈源进,十九岁的少年,个子已经很高了,一身腱子肉在宽大衣服的裹挟下,依然遮不住宽肩瘦腰的好身材。常年在山里日光下行走,少时白皙的皮肤,染上了健康的小麦色,鼻挺唇薄,浓眉大眼,生得很是英俊。

      读了几年书,气质愈发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儒雅之士的风范。然而性子豪爽,健谈幽默的陈源进却并不打算考试做官,反而对家里的生意兴趣浓厚。

      尽管陈父并不希望他从商,希望他也能考个进士,中个举人,光宗耀祖,步入仕途。

      陈源进阴奉阳为,读书的心思愈发的淡。

      李安欣一向对士农工商的地位排行不屑一顾,她对陈源进的决定一向坚决拥护。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十分照顾她的源哥哥,可是她未来的丈夫呢。

      李安欣捧着画本子,红着一张小脸,盼着时光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春天的雨,一向是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可今年的天气却格外反常。

      惊蛰这天,连绵阴雨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雨势不见小,反而愈演愈烈。

      李国邦忧心日渐高涨的河道,忧心山间时不时被冲下来的泥土沙石,整日奔波于防汛减灾的工作中,忙得不可开交。

      陈家的生意也受了影响,虽然修了路,终究被雨水倾覆的山路难走。酿酒的土窑受潮严重,整日也忙得焦头烂额。

      李安欣和陈源进两个人坐在李家院子里的小亭下,一个抱臂,一个双手托腮,唉声叹气。

      不能出去玩,真的很无聊。陈源进从前想的那些在家里逗闷的小把戏,也都玩腻了。

      陈源进也对家里受影响的生意,多了几分担忧。他隐隐觉得,这样被动的经营模式,终究受限太多,生意比之从起并没有更进一步。他们家也只是和其他普通人家比起来强一点,大富大贵实在算不上。

      陈源进皱着眉思考如何能更好的扩大生意规模,李安欣则发愁陈源进这个木头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再过两年她就十六岁了,届时一定会有媒婆上门说亲,万一父亲对其他小伙子看上了眼呢。

      毕竟做官的父亲,还是比较喜欢读书人的。如果真的有父亲的同僚什么的来提亲,想必父亲也不好拒绝。前段时间,旁边镇子的师爷来拜访的时候,就说起好几个同僚家的儿子都到了适婚年龄了呢。

      李安欣越想越发愁,侧头看着在那发呆的陈源进,更加愁了。她气呼呼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陈源进,在对方茫然看过来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于是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一个人生闷气。

      陈源进不知道怎么又惹她生气了,正一头雾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止住了思绪。

      陈源进撑了伞上前开门,却见家里的小厮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看见陈源进便扯着他的袖子往门外走,边走边断断续续又急切不已地道,“少爷!你快、、快回!老、、、爷被山上滑、、下来的石头砸着了!”

      陈源进一听就急了:“怎么回事?!严重吗?!请郎中了吗?”

      “阿柴去请了!我、、来找你!”

      陈源进丢了伞冲进雨中,累瘫的小厮拖着步子在后面,不一会就被甩开。

      李安欣在院子里听得清楚,心里也急,但是雨后的山路不好走,她也不想去帮倒忙,只好在家里,等父亲晚上回来再同他讲这事。

      然而父亲一夜未归。

      一夜和衣而眠并没睡好的李安欣,清晨听到大门响了,就赶紧起身出门。

      李国邦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连日的奔波劳累,快压垮他本不年轻的身子了。

      李安欣看得鼻尖一酸,却还是走上前:“爹,陈伯伯昨日出事了,你晓得吗?”

      李国邦看了她一眼,走到一边的矮墩上坐下,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你陈伯,昨晚没了。”

      李安欣一惊,心里十分不信:“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

      李安欣最终从李国邦嘴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山体滑坡早有端倪,李国邦这几日就在忙这个,挨家挨户的去告知,让大家做好防范工作。

      陈父当时正在和长工们用石板草席铺盖土窑,做酒窖的排水工作。

      那一侧的山突然就有山石滚落,砸着了几个人。陈父为了救身旁年轻的长工,被山石砸中了脑袋,郎中来的时候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三更时撒手人寰。

      李国邦拿了些积蓄出来,把手头的工作安排给手下,帮陈家料理陈父的后事。

      李安欣连着几日没见着陈源进,知道他悲痛又不得不忙父亲的后事,李安欣没去打扰他,只远远的看着。

      出殡当天,李安欣穿着一身素衣,在后面远远跟着。

      她不是陈家的媳妇,没有资格去送葬。可她心里已经当自己是陈家媳妇了,一路跟着送未能奉上一杯茶喊一声爹的未来公公最后一程。

      埋了陈父后,当晚回家,李国邦把李安欣叫进房,从床底拉出一个小箱子。

      “这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都没舍得当了。你爹我没本事,做官做了这么些年,还是穷得响叮当。给你拿不出好嫁妆来,只能把你娘的嫁妆给你了。等源进守完三年丧,爹便去同他说亲。”

      李安欣模糊着一双眼,接过小箱子,扑到李国邦怀里泣不成声。

      第二日,李安欣去看跪在灵堂的陈源进。

      陈源进转头看着她,通红着一双眼,一字一句道:“阿欣,我以后没爹了。”

      李安欣泪又上来,拽着陈源进的袖子,一声不吭。

      陈源进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握紧她的手,一头栽倒在她肩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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