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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雪 ...

  •   启安十五年,淮枳县来了个新的县太爷。

      淮枳县不大,是座山城,四周散落着十几个村子。地理位置相对偏远,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总体是个贫穷的地方。

      所以没有人愿意在这里久待,榨不出什么油水的县太爷,谁愿意干?

      新县太爷来的时候,十里八乡不太忙的人都来围观了,大家都好奇这次的县太爷会坐着什么样的车马来,最后又会怎样愤然离去。

      然而这次的围观注定要让大家失望了。

      新来的县太爷穿着和普通平民没什么两样的布衣,背着一个不大的布包,脚上是一双快走烂的草鞋。他手里拄着一根路边捡的粗树枝,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这座大山里的小县城。

      他对着城门外官道两侧围着的平民百姓,绽出一个和蔼又略显憨厚的笑容,左右各鞠了一躬,“劳驾各位父老乡亲们远迎,在下李国邦,往后多多关照。”

      百姓们看着他愣了半晌,又伸长脖子使劲儿往后看,官道上空空如也,别说马车了,连个随行的仆役都没有。

      轰~人群中炸开了锅。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新来的县太爷都是大家茶余饭后街边巷谈的话题中心人物。

      有人猜他是得罪了大官被贬来这里的,有人说他是自己请命来的,也有人说他装着哩,家眷和财产都藏在富庶的荔阳城,淮枳县不过是他升官发财道路上的一块跳板。

      淮枳县普遍穷,民风淳朴,平日里小打小闹多,真正要闹到公堂上的案子少。

      新来的县太爷工作不忙,平日里就喜欢在县城里,或者周边的村子里寻访。没多久就和所有人都混了个脸熟,十里八乡没有人不认识他。

      所以后来,大家就不再说他的闲话了。因为这位县太爷实在没有什么官架子,看到村里的人们种地,他会一边唠嗑,一边帮忙插个秧。老人推磨,他自然而然的好像在帮家里的亲戚一样接过。农活干得利索熟捻,完全不像当官的,反而像农村长大的庄家户。

      甚至是木匠的木工活,铁匠打铁的营生,街边小吃摊的叫卖,他都能上手帮个忙。仿佛在做官之前,先长在农村,后混迹于市井,为了生计什么都干过一样。

      人们猜他是出生农村的穷秀才,考了许多年终于考中了官。

      几个月后,淮枳县又来了三个新面孔,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姑娘进了县衙。

      原来这是县太爷的母亲和女儿,另外一个小姑娘是捡来的。县太爷的妻子离世两年,女儿七八岁大,他没再续弦,就这么和老母亲小女儿相依为命。

      县太爷置了一处三间房的小院子,是荒废了很久的院落,价格很便宜,似乎花光了他的全部家当。平日他住一间,两个小姑娘住一间,老母亲自己住一间。茅房是他自己修缮的,厨房是他现搭的,期间有热心群众看到进来帮忙,他还专程买了一只鸡,让老母亲做了一桌饭犒劳无偿帮忙的乡亲们。

      安顿好家里人后,县太爷突然忙了起来。

      他先向上头申请了一笔款,银子不多,用来修路。他带着十里八乡自愿的乡亲们,辟出了一条从山里通往外面世界的平坦大路。

      然后号召乡亲们种一种山区特有的果树。本来是随处可见的野果,乡亲们山里砍柴平日里随手摘来解渴就吃了。如今这样大面积有规划的一种,丰收之后,拉到山外最近的城镇去卖,居然赚了不少钱。

      淮枳县不再是封闭的山城,同山外渐渐通了商市,百姓们的生活也一点点好了起来,大家都说淮枳县的县太爷是真正的父母官,是两袖清风为民办事的好官。

      李国邦刚来淮枳县那年,女儿李安欣七岁。正是活泼精怪,调皮捣蛋的年纪。李国邦忙着帮淮枳县脱贫,没有功夫管她,老母亲年龄又大。

      李安欣整日带着那个比她还要小上四岁的小女孩满城里野。

      白日里私塾的先生总去捉不上早课溜出去捉麻雀的李安欣,晚上回去被告状后是亲爹的一顿手板子。

      然而记吃不记打更不记仇的小姑娘,因着怕疼安分几日便又不老实起来。

      这日她又逃学去街上玩,初雪刚下过,地上是一层薄薄的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小孩子们都喜欢踩雪玩。车轮滚过的地方,结了薄薄的冰,李安欣踩够了雪,开始滑冰玩。

      一个掌控不好,整个人没停住,向前快速滑了出去,撞上了从街角拐过来的一个担着扁担的少年。

      少年向后踉跄了几步站稳,先紧张的看了看扁担,才长出了一口气。李安欣知道自己差点闯祸,怯怯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等着挨批。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挑着一个和身量相符的小扁担,扁担两头总共摆着四坛酒,此时都好好地待在扁担里。

      少年皱眉望向眼前低着头绞着手指满脸通红的小女孩,原本生出来的一点气也没了。

      “你这样很危险知道不。”少年板着脸故作生气地训道,“倘若拐过来的不是我,是一辆马车,你就完了。”

      李安欣抬起头看向少年,表情有些复杂。少年当她年少不知,把扁担轻轻搁下,将她拉到一边耐心道:“马车,就是那种大马拉的车,见过吗?被那个撞到,会很疼的,要在床上躺很多天都不能下地,更严重可能会死,死你知道吗?就是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见不到家里人,一动不能动地躺在地底下,被小虫子吃掉身体!”

      李安欣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知道,你不用这样吓唬人,我娘就死了,我亲眼看着她下葬的。”

      少年一时愣住了,不知该感慨眼前小女孩的早慧,还是悲叹她的不幸。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道。

      李安欣甜甜笑道:“我叫李安欣,李国邦是我爹。”

      少年恍然大悟:“原来是县老爷的女儿,我叫陈源进,家里酿酒的,以后你爹想喝酒,可以找我来拿。”

      李安欣摇头:“我爹说不能白拿,要给银子的,可是家里没银子买酒。”

      陈源进又愣了愣,笑着摇摇头:“好吧,那我改天去你家里找你玩总可以吧,到时候上门拜访可不能空手去。”

      李安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爹确实说过去别人家做客要带伴手礼,可也说过无功不受禄,这...”

      究竟是小女孩,陈源进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麻糖塞到她嘴里:“那你帮我去卖酒,这样就有功了。”

      李安欣嚼着糖眨眨眼,高兴地跟着陈源进走了。

      陈源进被她调皮的表情逗得笑了笑,担起扁担,一手拉着她,沿街叫卖起来。

      私塾先生吹胡子瞪眼转了半个县城找过来的时候,陈源进的四坛酒已经都卖掉了,两人正在路边一人拿着一个包子啃。

      李安欣远远瞧见私塾先生,转头很着急地问:“你能找得着我家吗?找不着你就随便拉个人问,他们都能找得着。你明天还来吗?我还想和你一块卖酒。”

      陈源进用没油的那只手轻轻摸摸她的脑袋:“找得着,放心。你是逃学了吧,以后不能这样了,等你下学,再来和我卖酒。”

      李安欣重重点头:“好,那我明天下学就来这里找你。”

      陈源进点点头,看着私塾先生道过谢后便将李安欣带走。

      七岁的小女孩,白生生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皮肤嫩的让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在雪地里脸颊被冻出两个红苹果。眼睛圆又大,像山上日光最好的地方生的甜美多汁的黑葡萄。

      陈源进看着她远去时一步三回头的背影,脸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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