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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 SA MU ...

  •   “太宰君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不知道是第几次森欧外把太宰治从河里捞出来之后这么说道。临近黄昏的河流非常美丽,接近入海口的岸边能听到涨潮时波涛拍在岩石上巨大的轰鸣声。

      名叫太宰治的少年并没有接话,他今年临近15岁,却已经在港口黑手党呆了将近4个年头,见证了现在的首领森欧外上位却没有被处理掉,这对于港口Mafia大部分见过森欧外手段的人都是件不可理解的事。

      少年就这么坐在岸边,对俯身问话的森欧外毫无反应,对河畔的美景也毫无反应,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湿漉漉的堆在那里,空洞的双眼望着谁都理解不了的彼方。

      真讨厌,真的是非常,非常讨厌这种感觉。森欧外这么想。

      于是他开口“太宰君,你知道在心理学上对于自杀行为的定义吗?Hartmann认为自杀的本质是构建自我的最后尝试,我的理解则是这是对人类的一种求爱”,说到这他顿了顿“你又在通过这种行为祈求什么呢?”

      无论在祈求什么,是向因他而死的那个炮灰赎罪也好自我原谅也罢,都是十分的惹人怜爱的,孩子才会有的天真想法。

      湿漉漉的风筝有了反应,他抬起头,乱糟糟的棕色头发间还夹杂着几根水草,活像个水鬼,“就不能是因为爱好才去入水吗?森先生你也太严格了一点吧!”

      笑容虚假,像艺妓脸上厚重的妆粉一样不自然。

      森欧外就这么看着他,一直盯到太宰治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少年人脸上的绷带有些松了,大概是被水冲的,森欧外顺势就伸出手去想帮忙系好,然而伸出去的手被太宰治啪的一下拍开。

      森欧外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太宰治似乎也反应过来刚刚行为的不妥,瑟缩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怎么可能是因为害怕,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还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太宰还保持着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姿势,“我没有森先生那么厉害啦,我平时只会看看小说漫画,您看过乔治奥威尔的书吗?”他也没有要等到回答的意思,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人生而平等,然而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平等,我觉着这真是里面最棒的一句了,您说呢?”

      啊啊,原来还是小孩子闹脾气吗?

      森欧外叹了一口气,“被选中的非凡人物为了新世纪的生长,有超越现行社会规范的权利。我觉着这句更棒一点,但是太宰,”

      “人是分为自我本我和超我的,可你是个连自我都没有的一个空壳,只是在外界汲取到了一点点别人的理论和信念就自信满满的想当做自己的信条——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呢?”

      “...连自我都没有的...空壳?”

      “是的噢,太宰君。”

      断线风筝再次垂下了头,看不清表情。看起来似乎无力反驳,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啊,我最喜欢这孩子的正是这一点,尽管对人类十分恐惧,但是为了努力生活在人类中间这副拼命讨好别人的样子真是可爱的要命。

      森欧外伸手揉了揉一动不动的太宰治的头发,不动声色的把那几根水草摘下来“好啦,再不回去就会感冒了,”这种时候他倒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合格的监护人“明天我带你去美术馆。”

      人类是无法理解彼此的痛苦的。尽管这孩子并不认为自己有做人的资格,但是也勉强生活在这一群体中。

      森欧外在那一瞬间或许见到了太宰治对于人间的恐惧,但是并没有试图理解。

      也无法理解。

      *

      所谓艺术,就是巨大的晚霞,是一个时代所有美好事物的燔祭。自古延续下来的白昼的理性,被晚霞无意义地滥施色彩所践踏。以为会恒久持续下去的历史,也突然意识到了末日的来临。美,横亘在人们面前,把人世间的一切变为徒劳。

      或者说人生的本质就是一场徒劳。艺术不过让其他人更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森欧外第二天果然扔下了自己的工作,带着太宰治去了最近旅行到日本的一个法国画家画展。画家在色彩运用上充满了极致的浪漫主义气息,大片大片的油彩被泼在画布上,笔触灵动,不单调,表面没有色彩的变化,明暗处冷暖色却互相融合,但是太宰治和森鸥外两个人谁都没有真正的欣赏到这些画作。

      森鸥外只带了太宰治两个人出来看画展,可是无论怎么乔装打扮,那种像烟灰一样的晦涩感都如同雾霾一样笼罩着两人,无论打扮的再怎么平易近人,都无法把那层混杂着血腥般的沉郁气质撼动分毫,很快角落里就有几个人望着这边窃窃私语起来,引起了短暂的骚动又很快平静下去。

      医生打扮的黑手党首领却像分毫未觉一样继续欣赏着那些绚丽到有些扎眼的油画,“所谓艺术的真实,是一种感觉的真实,取其真实感,而非现实性。的确是这样没错啊太宰君,你认为这场价值上百亿的画展,真的值得吗?”

      少年人只是回答“我不知道这场画展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们的人头加起来说不定和这场画展一样贵。”

      “这不是正是你期待已久的吗?”

      “呜哇真糟糕,”少年人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的一圈黑衣人,习惯性的把背后交给对方,和森鸥外同时从风衣的内袋里抽出手枪上膛,“那我一定要说出那句‘not today’了”。

      *
      那天森林太郎给这个孩子起完名之后不久就到了正常孩子需要睡觉的时间,然而这个刚刚被起名为太宰治的孩子却没表现出困倦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森林太郎在屋里忙里忙外的收拾之前被阿部和重打翻在地上的快餐盒,油腻的汁水洒满了整块地板,又兼之被后面的收尸人员胡乱踩了一通,已经有些凝固不太好清理了,太宰治看了半天森林太郎笨拙的清理方式之后像是失去了兴趣,往沙发上一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先生?”

      刚刚在港口Mafia其他人面前被套上的养子身份似乎让这个孩子获得了一定的安全感,是那种‘一条船上的蚂蚱’一样的微妙感受。首领对这个孩子并不是很感兴趣,年纪太小培养起来还要很久,于是很快就送还到了森林太郎身边。

      暂时算是获得了初步的信任吧。

      森林太郎一边这么想,一边用力擦着地上的油污“我姓森。”

      “哦,那就是森先生。”鸢色眼睛的小鬼一脚踩过森林太郎刚刚擦干净的地方,留下一个漆黑的脚印,“森先生有什么事瞒着首领对吗?”

      森林太郎停下了擦地的手,这个刚刚被起名为太宰治的小鬼正从他的医药箱里扯出成卷的绷带,“等...等一下太宰君,等一会再玩绷带,不然我不好打扫,”他伸手拿过那些绷带塞回医药箱,顺便把医药箱也放在高处,然后沉吟了一下“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别人一个要求。”

      他慢慢的念出圣经里的句子“若你的右 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太宰治似懂非懂的问“那若是百体皆令你跌倒呢?”

      “那便身赴无间,足踏黄泉。”他终于扣掉了最大的那块污渍,“只留灵魂。”

      *
      “不需要考虑风向湿度什么的吗?”

      “那是电影里的狙击手才会考虑的问题,太宰,”森林太郎在身后帮孩童调整了一下射击姿势,“其实真正射击的时候你不会有机会想到这些问题,只是扣下扳机,然后打中对方,你就赢了。”

      “像是个游戏。”

      森林太郎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把地下演练场的人形靶子换了下去,“太宰君,你还记得我教过你的人体结构图吗?”

      他在孩童渐渐变的惊恐的眼神里继续说下去“看样子你也猜到了一会儿你要面临什么,从眉心射入是最快也最没有痛苦的方式,当然心脏也很快,但是会有三秒的滞后期...”

      "求你别..."

      “这是首领的命令啊,太宰君,你需要见血,这是黑手党的一贯作风,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并不是不知晓,相反孩童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厄运无论推迟到什么时候都无法轻描淡写的接受。

      从这孩子见到首领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蒙着黑布的靶子已经替换掉了原来在那里的人形纸靶,没有防弹衣,甚至没有麻醉药,限制行动的是紧紧勒进他肉里的麻绳,捆的像个粽子,然而尽管如此他仍在拼命的挣扎,想要摆脱被枪杀的命运。

      真是耀眼且熊熊燃烧的生命。

      森林太郎也有些不忍,他侧过脸去“他的家属会获得大笔的抚恤金,我会监督财务部的。”

      “即使他无罪?”太宰治这么问。

      “如果弱小也是罪过的话。”森林太郎拿过太宰治手里的枪,在里面填了一颗子弹,拉开线膛,递给他。

      *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满身血污,但是都半分没有要清洗的意思,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在横滨的街道上,像两个猖狂的杀人犯。

      也的确如此,太宰治的一枪果然还是打偏了,本来瞄准的眉心却向上偏离打到了大脑前额叶,脑浆喷涌而出而人还活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是来自地狱的恶鬼的哭嚎。

      森林太郎不得不拿起不离身的手术刀给了靶子心脏痛快的一刀,结果溅了两人一身温热的鲜血。但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匆匆向看守练习场的黑衣人汇报了一下就往回走。

      晚风非常温柔,衬衫上的血迹很快就干了,板结在上面。今天他们两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无辜之人的温热鲜血,但是却不会有任何人为此惩罚他们,家属怕是也会为那一大笔抚恤金对此感恩戴德。

      很多时候,惩罚才是对于犯罪者最好的赎罪。

      一路相对无言,然而在走到门前即将开门的时候,太宰治却忽然开口“我明白您为什么会给予我这个姓氏了。”

      这个姓氏原来并不是为了摆脱本家寻找的符牒 ,而是展现了继承祖先的杀害的血统烙印 。这么一想 ,他的心中便浮现出极其鲜明的图像,让他感到深刻的寒意,不禁颤抖起来。这的确是可怕而不详的推断 ,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停止想象。他害怕不已 ,想要对人倾诉 ,然而此起彼伏的话语只能在头脑中卷起漩涡。

      他只是在森林太郎掏出钥匙时再度重复了一次“我全都明白了。”

      *
      在杀掉老首领时太宰治也没有分毫意外,或者说他也许也在盼望着此刻。少年人盯着溅到脚前的血液看了一会儿,然后踩了上去。

      森林太郎叹了一口气,“不要乱走,后期现场会很难收拾的。”

      他一边清理现场一边说,“如果人有灵魂,我们一定都会下地狱。”

      于是太宰治就只走到了床前,和森林太郎并肩,低头看着死不瞑目的老人,忽然开口“这里已经是了。”

      人间本身就是地狱,这一刻森林太郎从未如此清晰的明白了太宰治的意思。但是他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沉闷的继续伪造现场。

      花时间现在培养一个合适的港口Mafia首领上位显然是不现实的,而现在无论选择五大干部里的谁来继承港口Mafia自己和太宰都必然会被灭口。最优解就是自己来当BOSS。

      显然太宰治也想到了这一点,“那么以后我该称呼您什么?森首领?”

      “不,仍然叫我森先生就好了,”忙碌的医生这么回答,“不如我改个名字吧,今后的日子应当与过去的林太郎割裂开来,看做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手下忙个不停,像是以前还在军队里一样给伤口小心的缝合。他忽然记起在很久以前,投弹军官崛木,在晚上钻过铁丝网爬回阵地的时候,被一名德国巡逻兵扔过来的一枚手榴弹炸伤了,他凄惨的尖叫着,央求其他人冲着他的脑袋来上那么一枪——他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人,尽管有时候喜欢说大话,但是勇敢,是个优秀的好军官。可是那天晚上他在铁丝网里被打中了,其他人匆匆去把医生带过来的时候,在远方的□□的照射下,他的肠子已经淌出来了,钩在铁丝网上。其他士兵手足无措的围着医生期冀有什么办法能保住这个好上司的性命——

      他们医疗组拼了一晚上的努力也没保住崛木的性命,在天明前这个可怜的军官就大睁着痛苦的双眼去世了。

      他终于缝好了脖子上的最后一针,摘下带血的手套,慢吞吞的把老人过长的头发向下捋了捋遮住伤口。

      为什么这个世道,好人要承受的痛苦比坏人多的更多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O SA 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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