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memo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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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飘来不太确切然而意义更加广泛的信号，随之而来的是怀疑，警惕和恐惧的味道。就好像来自深谷中岩石的气味，人们把切成四块的野兽，腐烂的内脏和骨头投进去，秃鹫在其中翻滚盘旋嘶鸣的那种深谷特有的气味。
而事实上要比这残酷的多，这批人被带上战场已经接近一周了，每天营地附近都飘荡着这种气味——根据风向的不同，那种气味与被撕烂的尸体的恶臭，还有那些在尸体中的血液，都会在太阳下的岩石上晾干，仍然温热时就混合着将他们杀死的火药气味一起飘洒出来。
“那些都是幸运儿，”一个老兵指着外面沙地上一个被运货卡车碾成薄片的头颅说“你多待几天就知道了，在这里能死掉才是最幸运的。”
森林太郎也是被带去的一员，告别了他的祖国，连消息都没有传递出去就坐上了去往欧洲的飞机，因为是机密。——欧洲的异能者正在对我们的国度虎视眈眈，指挥员们在这些应征入伍的年轻人面前走来走去，挥舞着手臂：好小伙子们！你们正在履行军人的义务！实现军人的誓言！并且他们表示异能者会被分去另一个部队，发挥他们更大的价值。
于是他被分到了N—579特殊部队，那架飞机上的以后都将是同一个部队的人，这些即将奔赴战场的小伙子兴奋的互相挤眉弄眼，他们为自己有更大的价值而骄傲自豪。
谁会不骄傲呢？他们想象中的欧洲异能者全部都是青面獠牙的魔鬼，每天磨刀霍霍的对着祖国的人民...他们都是英雄，是勇士是屠龙者，他们要去打的是一场英勇的保卫战！
每个人都是这样确信的，然而他们在这里都学会了什么？
上面是烧焦的山岭，山脚下有小男孩在放着一群绵羊，一个妇女在晾衣服，这副情景不比日本国内更和平。然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打破和平...指挥员率先冲着那个小男孩开了一枪，没有打中孩子，但是羊群受惊四处冲撞，把那个孩子拖曳进了蹄子底下...所有的新兵都抱着枪止步不前，他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战斗纲领上没有任何一条能拿来应对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童被踩死。———后来他们得到上面传达来的消息，指挥员做的很好，他们的确在那个看似和平的民居里搜到了大量武器。
林太郎明白了，他现在可以杀生，他被下达了许可。
第一次去屠杀村庄的时候有人直接呕吐了出来，那是什么地狱啊，男人都去打仗了，村庄里只有老弱的妇女儿童，而即使这样上面也传达的彻底清洗的命令——这里是敌后补给站！必须端掉！
泡在水里的死人脸皮是橘黄色的，即使林太郎是医生，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是这种颜色。难道这就是死亡的颜色吗？他不清楚。袭击村庄的时候正好在下雨，妇女儿童都躲在屋子里避雨，正方便他们屠杀。他们把人打死之后就把尸体一条一条都拖到门口等着长官计数...血水从屋子里淌出来，汇进屋外的水洼里。
呕吐出来的那个人是跟林太郎同一个飞机的，他一直在路上吹嘘自己还在老家的时候如何打猎抓兔子...但是杀人和杀兔子是不一样的，怎么能一样呢？
人渐渐变得麻木，谁先开枪，谁就能活下去，你要先开枪...然后再看打死的是什么人，是欧洲反动分子？还是妇女儿童？反正都一样，死人都是一堆肉。
杀人不是为了乐趣，杀人是为了活下去。
每一个在战场上度过的夜晚林太郎都在倾听外面的枪响声度过，不过他有时候怀疑那只是他的一个幻听，是他心脏激烈的跳动声，或者干脆是回忆里的一个声音。晚上乘汽车转移阵地的时候，一成不变的车轮声变成了在半梦半醒中听到到那些欧洲士兵死前念叨的单词，每一波声响在他的耳朵里都变成囚徒的呻吟，受害者的诅咒，和他没有直接致死的敌人威胁性的喘息...
“我没有神经衰弱，”林太郎这么向他们部队配备的队医说，他最近越来越暴躁易怒，他把自己的配枪拍在了队医面前“我自己也是医生，我如果神经衰弱我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他直接把那些堆在他桌面的巴比妥、舒必利、泰尔登之类的药盒推到了地上“我不需要！”药片噼里啪啦的洒落了一地。然而这种声音似乎又令他冷静了下来，他把脸深深的埋进手心里吸了一口气，随后弯下腰帮医生捡地上那些药盒“对不起，”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的更彬彬有礼一点“你是对的，我需要吃这些药。”
林太郎把最后一盒药放回队医的桌子上，医生翻着他的病历本“鉴于你目前的心理状态，我很不建议你再直面战场，这样吧”医生摸起电话，开始给战区首长打电话申请“正好你是稀有的异能者，你有特权可以选择留在后方战线。昨天我们部队的医疗兵刚刚阵亡了，你可以先在我这呆着帮帮忙，或者你现在也可以调去后方总医院。”
他按住了医生拨号的手“那我就先在您这帮忙吧，等新的医疗兵来了我再去总医院。”
*
这个世界上，好人不会死，坏人更不会死，死掉的只有蠢货。
而在这里连死亡都是不被允许的。死亡是奢侈的礼物。
炸伤是最可怕的，一条腿从膝盖处被炸断了，骨头露在外面，另一条腿炸断了后脚跟，一只眼睛被炸掉了，耳朵也被炸掉了。
截掉两条腿，用止血带缠紧，止血，麻醉。爆破弹打进肚子，肠子挂在外面包扎止血，麻醉，催眠。努力了四个小时，保住了一条人命，可伤者在悲鸣‘给我一枪吧！给我一枪吧！’，没有人听他说话，在这间肉类工厂里人类在这里都只是一坨坨的肉。他想死，但是硬是被治疗。
林太郎被调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因为他的异能并不是治愈性异能的缘故，他就只被安排去救治那些普通士兵。
躺在军医院的人什么样都有，缺一条胳膊的，缺两条胳膊的，缺一条腿的，大家都在偷偷的哭泣，半夜里借酒消愁。
他第一次做的手术就是为一个已经被炸的稀烂的年轻人做的，这个小伙子踩上了意式地雷，和他同行的几个人都只能拿桶收尸了，炸成了肉泥，可他还活着，还喘着气，于是就被送到了森林太郎这个新来的医生的手里。
“这是个足够好运的家伙，没什么背景，而且本来伤势也不轻，如果死在手术台上也不是你的责任。”送伤员来的转运兵这么告诉林太郎，然后又转身赶回前线。
最后林太郎救活了这个家伙，花了整整三天，7场手术，切开颅骨，清理碎骨茬，用螺丝把手腕接上，但是没有骨节，钛合金的骨节太昂贵了，军队这种急救医院根本没有配备。年轻人醒来之后眼里却没有一点对林太郎的感激“为什么要救活我！你以为我需要你的高超医术吗！”他上半身还连着各种维持生命要用的管子，就这么冲林太郎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我本来可以是烈士！国家英雄！现在呢？一个残废！”
最后他躺在病床上声音越来越低，身上还套着医院统一配备的白色长病服，但是下摆空落落的，他的双腿早在一开始就被炸没了，呜呜的哭了起来“...一个残废...废物...”
*
“止血钳不是这么夹的，要再下一点。”
林太郎在一次给医院VIP病房送药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小女孩，年纪很小，大概是谁家的女儿带到了医院。
女孩跟爱丽丝看起来年龄相近，林太郎也就很有耐心的看着这个黑色短发的女孩给VIP病房的一些轻伤员做一点简单的包扎工作，时不时出言点拨一下。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更确信那个孩子应该是哪家大夫的女儿了，基本急救手法非常专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年纪太小有些地方包扎起来力度不够。
“这样吗？森医生？”
“是这样的没错，晶子学的真快。”
森林太郎没一会儿就套出了女孩的名字，但是她在自己的身份上却含糊其词。这也难怪，想必部队医院也不能那么轻易的把家属带进来，林太郎这么想，这个女孩有戒心也是正常的。
十之八九是哪个主治医生家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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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二去林太郎就和这个叫晶子的小女孩混熟了，连带着VIP加护病房里的所有人。
上面很快把他提拔进了VIP区，不用再每天面对那些让人发疯的肉块，在这里住院的都是异能者和高等军官，奇怪的是森林太郎从来在这里没有见到过死人，VIP区永远是干净整洁，充满消毒水的气味，就像外面的普通医院一样。
“嘘，别问，你只要干好你份内的事就好了，再往下就是绝密消息了，真的知道了你说不定会被处理掉。”
给林太郎忠告的是一个叫崛木的指挥官，有点微胖，但是人很好，也拥有优秀的指挥才能，“你以为你是凭借优秀表现才进来的吗？优秀的大夫要多少有多少，但这里是不需要大夫的，你能进来是因为你身份背景都足够干净，所以不该问的就不要打听了。”
“是因为死亡天使？我在N-579部队的时候听过这个传闻。”
“！！！”
崛木猛的抬头看向正在调配药品的林太郎，差点闪到自己的脖子“千万管严自己的嘴，”这个胖胖的军官表情非常严肃“不要再跟第二个人说这样的话了，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
日子又很快平淡下去，VIP和普通区简直是人间和地狱的区别，连晶子那样的小女孩都能随意出入医护室，和平的就像正常年代。
崛木也渐渐的忙起来了，有时候他会动用一点特权把自己手下的普通士兵送到森林太郎这里
“拜托拜托！”崛木双手合十“这是个好孩子，森医生就帮个忙吧，我知道你这的医疗资源和条件肯定比普通区好。”
“行吧，”林太郎在自己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但是你也得收敛收敛，万一惹上面不高兴了倒霉的肯定是你。”
“如果上头要搞我我躲也躲不过”，崛木这么回答到，最近他在军队里所属的派系局势不容乐观“还不如在死前干点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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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一天晚上崛木被送进来了，送他来的是属于另一个派系的同级军官，那个军官抓着林太郎的衣领把他叫到一边，那天林太郎刚好是值班医生“听见了吗，意思一下走个流程就行了。”
这个军官误把林太郎当成了医院负责人“别让死亡天使救他，就随便找几个普通医生，反正崛木那个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嗤笑了一声“谁让他自身都难保还往别人手里塞把柄...VIP部是他能随便放人进来的吗？将军动怒就把他派到雷区督战了...结果炸成这样...”
那个军官拍了拍林太郎的肩膀，再没有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林太郎低头发现他的白大褂肩膀上被按了两个血手印，可能是崛木的血吧，他鬼使神差的闻了闻，又闻到了几个月前如附骨之蛆般的火药味。
*
森林太郎不知道该怎么办，尽管平时看起来再怎么可靠，他现在也只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他茫然的站了一会，才想起来按铃召集所有值班室的大夫，临时成立了一个医疗组。
被送来的伤员很多，所有大夫都在手术台上紧张的工作着———森林太郎亲自给崛木主刀，他不敢相信其他的大夫，他不知道这里水到底有多深。
不管怎么样先把崛木的命保住，他这么想着，边给崛木做手术。消毒，止血，挑出弹片，切除感染...
林太郎整整干了三个小时，才算是把基础情况稳定下来了，麻醉并没有打到足量，伤员太多了，分下来库存的可/卡因居然有点不足———导致手术将要快做完的时候崛木就醒了，什么情况下活人能看见自己的肠子呢？
崛木剧烈的呼吸着“你看到了吧，那些伤痕？”
林太郎自然是看见了那些被隐藏在烧焦皮肉下的拷问痕迹，但是他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加快了缝合的速度“别说话。”
但是崛木伸手抓住了林太郎的手指，他没缝合好的肚皮还往外渗着组织液“你听我说，你是个好人，我活不下去了，他们不允许我活下去，”他瞳孔开始扩散“你带着那个孩子走，走，离开这里，”
崛木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开始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好疼啊，疼，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可是已经没有麻醉剂了，止疼剂也没有了，林太郎慌慌张张的找了一瓶消毒用的医用酒精，想着或许能减轻痛苦———但是刚装进注射器里才想到这跟杀人没有什么区别。
手术台上的崛木精神时而混乱时而清醒，林太郎不知道这几天他都经历了什么，但是无论清醒还是混乱的时候他都在求林太郎杀了他。
多荒唐啊。医生的手是救人的手，怎么能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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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郎连衣服都没有换，他的白大褂上还有着那个带着硝烟味的血手印，就准确无误的找到了VIP的住宿区——但是没有找到崛木说的孩子，于是他又返回了住院部，果然在手术室门口看到那个VIP区唯一的小孩。
黑色短发的小女孩沉默的看着里面医生忙忙碌碌的手术，扒着门框不吱声，手术灯明明灭灭在她头上那个金色蝴蝶的发卡上投下红绿的光，很有那么点诡谲的意思。
“...就是你吧。”
森林太郎用了肯定句，他眼神很飘渺，略过女孩的头顶看向里面的手术室“你也在难过吗？”
“....”
女孩没有回答，她只是更加用力的攥紧了门框，几乎扣掉一块木头下来。
“我要走了。”
“......”
“我需要把你也带走。”
短发女童猛的回头“你疯啦！我是这个医院的核心！你一个人还能跑，带上我你可就真跑不了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真不愧叫晶子这个名字“你懂吗！如果我失踪了，这里所有人都会一一”
晶子伸开胳臂比划了一下范围“都会出动！而你一个小大夫跑了就跑了，没有人会管你的”
森林太郎笑了笑“我只问你想走吗？”
“...倒是想。”
“那我就有办法，”林太郎打了个响指“这是我的异能，爱丽丝。”
金发的小女孩凭空出现，穿着跟晶子很像的护士服站在林太郎身后，面无表情。
“我可以叫我的异能留下来假扮你，你只要跟我走就行了...到了横滨，你去找一个叫福泽谕吉的人...嗯他以前是我的搭档，只要跟那家伙提我的名字他就会收留你。”
“...那你呢？”晶子敏锐的感觉到了林太郎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我啊....”林太郎想了想，“大概就是加入□□求庇护混混日子了吧...”
他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手术室白色的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疲惫。
“毕竟今天犯下这么大的案子，把死亡天使小姐从军队里偷走...政府组织会恨不得杀了我吧？”
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memo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