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截儿烂木头

1、第一章 离开

　　浴室的水声忽然停了，七九随便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就着一身浅浅的芬芳慢慢踱出来。满屋的水汽还未散去，将少年纤弱的身形模糊，幻化出一场旖旎绮丽的梦境。他赤脚踩在酒店的地毯上，指尖微微泛着红，半掩在浴袍里的白皙双腿展现出一份恰到好处的风姿。

　　床上的男人一口烟吸到尾，含在嘴里许久才飘出半缕，转手摁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七九等扑克身边的烟雾散去，才轻轻走上前，坐在床边。

　　“你这成天同我混在一起，也不害怕？我风评可向来不好。”扑克倚在床头微卷的头发贴着眼角垂下来，虽然面庞俊郎，却也处处透露着危险。

　　七九坐在床边任由带着水汽的长发贴在肩上，未擦的水珠弯蜓着滑进腰窝再顺着轨迹落在酒店里干净的床单上，“不好就不好，我从来也不看这些。而且，咱们也算趣味相投了。”他转过头满眼迷离地看着扑克。

　　“你小子……比我狠多了。”

　　“今天废话很多啊。”七九半趴在床上认真地挑了一身蓝白搭配的校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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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有省略部分）

　　九月的清晨带着八月残留的烦燥，厚重的窗帘稳稳兜住凉意。扑克看着昏黄灯光下光洁的脊背上一层盖过一层的伤痕，”啧，疯子。”

　　“我大概会很长时间不来找你了。”七九猛地转过身，长发粘在额前，双眼透着狐似的迷离。

　　“跟我说干嘛？”扑克抬手捻着七九略肿的双唇，“咱俩的关系还说不到这份上。”

　　“知道，不是怕我不在，你欲求不满么。”

　　“哈，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七九一口将扑克修剪得圆钝的指间咬住，用尖牙来回磨蹭，“好吧，还是有点越界了。”九翻身起来，绕过满地的凌乱走进了浴室。

　　夜里洗过一次，可惜有些意外总是防不住。

　　等到七九洗好出来，扑克已经摸出了烟，“你是终于打算回学校了”

　　“你越界了。”七九拎起整整齐齐叠在床头柜上的衣物，“不回，出去混。暂时离开这个地方。”

　　扑克手上摩挲着打火机，却迟迟没有点，“有钱？”

　　七九抬起头来冲他一笑，吹干的发从一侧猛地甩到肩后，“没钱你给我？”

　　“呦，你这是终于打算要饭了？”

　　“一次200。”

　　“这么便宜？”扑克摸出钱夹，随便抽了二张出来。七九穿好衣服站在床屋挑眉看着扑克。

　　纯白的卫衣宽松地套在七九匀称的腰身上，栗色的九分运动裤下是一双黑色的球鞋。长发散在肩头，碎发随性地别在耳后，只留了几缕自额前垂下。穿戴整齐的七九就像披上了一层干净皮囊的凶兽。眉宇间是少年的干净。大概没人能猜到这样的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私下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说的是一次200，咱俩.....以前的不补上了？”七九曲着手指在单薄的两张纸币上弹了弹，又是一个挑眉。

　　不得不承认，他挑眉很好看。

　　“怎么感觉像是敲诈。”

　　“本来就是敲诈。”

　　扑克上下地把九打量了几遍突然笑了出来，“我怎么有种犯罪的感觉。”

　　“放心，我已经18了。”七九一歪头，也跟着笑。

　　“我没那么多现金，给你转账吧。”

　　“谢啦。”

　　七九伸手将书包从床头柜上勾过来，甩在肩上便开门走了出去，只一瞬的光自门外打进来，扑克还没来得及在黑暗中眯一下眼，七九便十分体贴地将门带上了。

　　嗯...还不错。

　　七九站在公交车站，特意找了一个阳光充沛的角落坐下，静静地体会腰间的酸痛和新伤叠在旧伤上的酥麻。在黑暗中躲久了的人总会羡慕阳光，灼在□□上的光明纵使驱不散污淤，好歹带来了些许真实。

　　之后几天，七九一直在计划着逃离这个被称为家乡的地方。在家乡的最后一个夜晚，七九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相册。相册的名字叫“梦”，简介是一串网址。上千张照片排列在里面，依稀可以从缩略图中窥见人像，只有第一张照片是干干净净的白底黑字——一份法院判决书。七九无意中点开了第一张，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关闭。

　　他不叫七九，他叫陆九七。七九这个名字和扑克一样，只是在那个软件上的代号。

　　开往首都的大巴还有半个小时，陆九七一个人坐在候车大厅里看着行李发呆。他的行李不少，单单话筒就塞满了一个背包。其实衣服没有几件，基本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昨天他在行李前愣了许久，折腾几遭还是决定都带上。

　　搬家似的。

　　放在兜里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

　　「小子，怎么不收钱。」

　　「大叔，就这点儿钱我还用不着拿你的。」

　　「小子有骨气啊。」

　　「这钱我要是拿了，你不就构成犯罪事实了么。」

　　「呦，心疼我？」

　　「我怕我回来找不到你这么合拍的人，徒增麻烦。」

　　「很有道理。」

　　陆九七顺手往上翻了翻昨天的最后两条消息记录。是扑克发来的不知多少钱的红包和自己的一句谢谢。

　　再往前些内容就简单了。

　　「约吗？」

　　「嗯。」

　　「时间、地点……」

　　他叹了口气，把聊天界面关了。盯着一堆图标愣了好一会儿才插上耳机随便点了一个歌单来听。

　　去首都的大巴永远是满员的，车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怪味也都随性地飘着。陆九七坐在车尾的角落里，睁开眼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还是那几个小时都不曾变过的高速公路。

　　他重新闭上眼，把身体往更狭窄的角落里缩了缩。胃里有些难受，可能是饿了，有点晕车吧。包里一直带着小瓶晕车药，他想了想终究没吃。其实这瓶晕车药他买来就没吃过，还是靠皱着眉往过挨的。

　　大巴终于停下了。在车上睡出的一身热汗被冷风一吹，陆九七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冷颤。

　　车站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同，就像人的生活再不同，也都不过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罢了。

　　匆匆而过的人或有迷茫，或有孤寂，却也还是带着憧憬的，只因为这儿是首都。陆九七也是其中之一，他第一次离开家乡的小城，他不知道能不能乞得一个焕然一新的生命，但他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这里求一个出路，一个至少能让他放下过去的出路。

　　可一切才刚刚开始，陆九七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在谜宫似的车站里迷路了许久。直到车站的某位工作人员第三次看到他时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陆九七才猛地回过神想起了导航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跟着地上的这个箭头走，出去可以打车也可以坐公交。”好心的工作人员指了指贴在地上的逃生标志又抬手往一边指了指，“那边有公交站台，另一边可以打车。”

　　”谢谢。”

　　陆九七看了看自己的大行李箱和一前一后挂在身上的背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打车。

　　酒店是一早就订好的单人间，订了三天，他打算不够再续，不过应该够了。那个机构还有三天正式开课。要是到时还租不到房……再说吧。

　　陆九七把行李清点了一遍，又给手机充上电才坐下来松了口气。直到他卷着被子把一身长途的疲备睡去大半时才摸着黑按亮了手机。

　　离开家不过几个小时，那个神奇的交友软件已经十分贴心地推送了几个当地人。陆九七自嘲地笑了一下，忽觉得自已似乎的确有这方面的需要，于是便随便加了一个。

　　「约」

　　几乎是邀请通过的同时，对面就发来了消息，倘若不是自动回复，那这人铁定是骑在网线上的。

　　「嗯。」陆九七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复。

　　「地点……你来定吧」

　　「我给你发定位。」

　　「我要带点什么么？」

　　「喜欢什么带什么吧，我都可以。」

　　看来果然是骑着网线的。陆七叹了口气，去前台又开了一间大床房，然后发了定位。趁着等人的时间，他清算了下账目。这个城市各种开销都要比家乡大许多，好比家乡6元一碗的牛肉面在这儿已经翻了4倍不止。

　　“老板，一碗牛肉面。"晕车需要用吃饭来解决的陆九七可能是个异类，“多加香菜。”

　　酒店楼下有一条“美食街”一家挨着一家的小店透着格格不入的寒碜。陆九七在店前摆成一片的塑料桌里挑了一张干净些的坐下，莫名地感受到了几分亲切。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把乡下土包子惊了个趔趄的物价。

　　「我在酒店楼下等你。」吃饱喝足的陆九七回去把自己整理了一番，然后下来向刚刚消费过的店家借了个塑料凳子坐在楼下吹风。

　　「发张你自拍呗，我好认。」

　　「头像。」

　　「这么好看！我还以为是网图。」

　　陆九七：.......

　　陆九七顿时不太想和这个人交流。隐隐觉得这次约的人不大靠谱。

　　“七九？”随着一席凉风吹来的是个有些欢脱的少年的声音。

　　“蛮..爷儿？”陆九七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蛮爷儿那明显细致打理过的发型被风吹的有些蓬乱，他一手将额前桀骜不驯的头发往下压，一手挥舞着向陆九七打招呼。

　　陆九七习惯性的细细打量一番，面前的男人面部轮廊倒是还算硬朗，可惜笑得实在蠢萌，若是批上身校服，陆九七都要自省一下是不是误拐了未成年。

　　好吧，他自己也不过刚成年。

　　“走吧。”好在陆九七混久了什么奇葩都见过，此时还算淡定地接受了这个虽然看着人畜无害，却也实实在在比自己高了一头的“蛮爷儿”。万一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深藏不露的呢。陆九七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了蛮爷儿的个人主页。之前匆匆搭了几句没有细看，这时陆九七才猛然发现这人的页面上除了基础信息外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怎么看都像是个新号。

　　陆九七没约过新号。

　　他看着空荡荡的主页和哈士奇头像无端生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哈士奇？于是冷汗腿了一半。

　　“我刚在前台问了房价，咱们AA。”蛮爷儿一巴掌拍在陆九七身上，把正对着手机走神儿的陆九七活生生激起了那刚褪下的一半冷汗。

　　陆九七把含着的那口气慢慢吐出来才转过身接下了蛮爷那抓了满把的钱。他顺手往兜里一塞才发现，钱里还包着几枚硬币！其中一枚还恰巧从他手里逃出来滚到了蛮爷儿脚边。

　　算了，不捡了，反正也无关紧要。

　　那枚小小的硬币在白瓷的地板上泛着冷光，陆九七装作没看见直接转身去按开了电梯。他没看见蛮爷儿利落地弯腰捡起了那枚潜逃未遂的硬币，对着七九的背影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开口叫他。

　　酒店的房间向来秉承着错综复杂的传统，到哪儿都一样，谜宫似的。好在陆九七是熟练工，几年来在家乡的各种酒店迷路的经历给了他不少参考，到这儿也无非是代公式……很不巧，陆九七代公式也一样代不进去。不过幸好，酒店并不大，即使迷路也不过十几分钟便绕到了目的地。陆九七看着房门暗暗松了气，可身后那人却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蛮...爷儿。“陆九七觉得这名字着实别扭……

　　“要是觉得叫不惯就叫我名字吧，我叫余侃。”那人猛然回神似地突然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戳穿了陆九七的心思，“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怪。”

　　陆九七从善如流地改口，只是暗暗感叹眼前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毕竟像他们这种人，暴露姓名是很不安全的。

　　“你带了什么？” 陆九七大爷似的往床上一坐，大有收保护费的架势。

　　余侃没说话，把门一带径直走到陆九比身边，把怀里已经拉开的书包一倒，撤出来3盒TT。

　　"没了？”

　　”没了，不够啊不够我再……”

　　“不是,没别的了？”

　　“别……别的”余侃顶着一脑袋问号看着陆九七，当真纯情。

　　“你是个处？”原以为对方只是刚用软件，没想到居然是个彻彻底底的新人。

　　“是……你能教我么？”

　　“不能，再见。”

　　“唉唉，别走啊，咱们先试着磨合磨合嘛。”

　　陆九七：……

　　低头看去，一双手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摇尾乞怜得很是娴熟。陆九七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让，我，教？”

　　余侃眨了眨眼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有些慢半拍地红了脸，“咱……咱们可以慢慢……培……”

　　“419我无所谓，但我没精力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