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奈何人》千滦

7、第六章

　　我想让他带我去一次醉红楼。

　　我年少的时候曾经听闻，醉红楼的曲儿唱的最妙，醉红楼的姑娘长得最俏儿，我早些年甚是喜欢这些烟花酒地的东西。只是那时，顾城邈不愿带我去，小狐狸也不愿意带我去。于是，我想去玩玩的想法便在心里搁浅了，这一搁浅，就搁浅到了阿邈成亲的时候。

　　“你带我去一次醉红楼好不好。”

　　我泪眼朦胧地瞧着他，望着他，可是他的眸子啊，仍然沉静的像是平静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他的声音也是不起一丝波澜。

　　他说：“好啊，公主。”

　　他终是带我去了醉红楼，我扮的是男装，他扮做我的小厮。

　　刚走到醉红楼前，浓妆艳抹的老鸦便迎了上来，像是掐着嗓子说：“哟，这又是那位贵客啊，如此丰神俊朗，快请进，快请进。”

　　我们被迎了进去。
　　那醉红楼果然如坊间传闻一般奢靡，红纱曼舞，多多少少的姑娘在那里唱着曲儿，跳着舞。

　　我去了楼上的隔间，从层层纱幔之中我看到了跳着舞的舞娘，听见琴者所奏的乐曲。

　　那是我第一次来这。而我却不似自己每次幻想来着时内心的激动。尤其是当我看到旁边浅浅饮酒的顾城邈时，心中的悲凉便变得更加真切。

　　我好想问问他，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一连喝了好几杯桂花酿，我看的世界变得摇摇晃晃，我努力睁大眼睛，想透过曼纱看清楚对面的白衣少年郎。

　　台下的姑娘依旧唱着缠绵缱卷的曲儿，一声又一声。

　　“少时曾遇惊鸿郎，一眼望，误终生。”

　　我跌跌撞撞的向着顾城邈走过去，摇摇晃晃，像是我每一次见到顾城邈时，内心小鹿乱撞时的感受。我掀开了红纱，看着眼前的人，他似乎也转过了头来，讶异地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眸子，我想，一定是这双眸子，才让我那般喜欢他。

　　一定是这一双眸子。

　　深不见底，一望便被勾在里面，无法挣脱。

　　台下的姑娘又唱
　　“花似锦，春又归，不知公子何时归。“

　　我一脚踩在桌子上，一手拉住了顾城邈的领子。

　　“公子归时应是四月天，妾依旧，在此望。“

　　我终归还是忍不住的大喊道：“顾城邈，你丫的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的声音或许是太大了一些，眼前的人被震住了，好一些会 ，都未曾说话。

　　眼泪似是决堤的坝地，怎么止也止不住，我放下了抓住他领子的手，然后用手擦拭着眼泪，抽泣的说道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你知道吗，我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看见你的时候，会止不住的欢喜，不见你的时候，心头会止不住的思念。“

　　“你是我年少时遇到的惊鸿，亦是我心头的白月光。“

　　“你是我看话本时，会幻想的英俊才子。“

　　“可是，你要娶别人家的姑娘，你最终还是不会娶我，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我有多么喜欢你，你有没有欢喜一个人，欢喜到愿意为他放弃一切？“

　　“我曾经闲来无事时，曾学过瞧人面相，我瞧你的样子是红颜多薄命，我便在佛祖下起誓，若你早死一天，我便为你续命一条，直到那一天我的阳寿尽了，我就用我的阴寿续你之命，若是哪一天我阴寿尽了，我便用我七魂七魄做赌，赌你此生福寿双全，万世其昌。“

　　“你不知道，自从我瞧了话本子以后，我便真真切切的喜欢你，因为你我背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只是为了我可以配的上你，你可以喜欢我。“

　　“阿邈啊，你看我这般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喜欢我啊。”

　　我抬起头来，看他眼睛。

　　依然是那般幽深，似是看不到底。

　　“罢了，罢了，终还是我为难你了，我祈求你的陪伴，有奢望你的温柔，奢望了你的温柔，又盼望你的平安喜乐，盼望了你的平安喜乐，还想在让佛祖帮帮忙，让你再喜欢我一下。可是，佛祖怎会偏向我一人？”

　　“罢了，罢了，走吧。”

　　我出了醉红楼，迈向皇宫。

　　永安城可真大，大到一回头，站在身后的白衣少年郎便没有了。

　　永安城可真小，小到一回头，便看见白衣少年郎与旁的人成双入对。

　　最后，我进了皇宫，抬头望天，只见天上的婵娟是那般圆，是那般亮。

　　我挥手作别，最后回到自己的寝宫。
　　我瞧见小狐狸站在那里，手里怀揣着一个大的雕木盒子，说那是我的十六岁生辰礼物。

　　十六岁生辰吗？

　　呵，我差点都要忘了呢，我都——十六岁了呢

　　我收了礼物，回了屋子。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日子，便是顾城邈的大婚之日。

　　那日，小狐狸问我，去不去看那顾城邈的大婚，我应了。我戴上了白色帷帽，站在李府前看着那红妆十里。

　　我看着他策着马，骑了过来。

　　我看到李府的人掺着新娘子走了出来，我看见少年笑颜如花，看见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我终于还是一声未吭，不知不觉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他十五。

　　我与他站在那桃花树下，桃花朵朵开放，绽了芳华。

　　我端庄的坐在石板桥凳子上，问他：“你会不会娶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委婉的笑了。

　　十五岁那年饭桌上我的回头一瞥，他也是莞尔一笑。

　　嘴角轻轻往上扬，似乎是简单的要命。

　　他似乎是一直笑惯了，我竟然都快要分不清他对我的笑又有几分真心了。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不过是我的水中月，镜中花。

　　可望而不可求。

　　红妆十里，少年策马。
　　此生一瞥，实在遗憾。

　　我最后哑着声音说：“小狐狸，我想吃城东记那家的桂花糕。”

　　不知道，桂花糕可不可以甜到让我忘记这一切呢？

　　不知道呢？

　　小狐狸牵着我的手，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

　　与少年的迎亲队伍的方向刚刚相反。
　　我忽然想起一句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只是近黄昏。

　　自此以后，我对你的欢喜便也只是近黄昏了。终有一日，我会嫁给一个比你还要好的少年郎，我会渐渐忘记你，忘记我们的欢喜，忘记今日大婚之日的你，忘记那个给我惊鸿一瞥的你，我终有一日忘记你，就像你终有一日也会忘记我。

　　我们不曾亏欠对方，只是我不小心那日惊鸿一瞥了你，你不喜欢我而已。

　　真的没有什么的，今日瞧你笑得如此欢畅，我便也好放下你，给自己一个理由。

　　我给你送去了贺礼，不知道你是否收到。

　　真羡慕啊，李家女可以什么都不做便嫁给我心上的你。

　　我的心上人，自此以后，你仅是我的过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