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雪》荷举

2、二

　　二.

　　第二日。

　　也不知澈夜用了什么神奇的法术，乔乔一睁眼，便已经身在林子之外了。她看着眼前巨大的刻着“安世村”三字的牌匾，心里不由得十分踏实激动。

　　她一晚上没回来，阿娘一定急坏了。她大步大步地走回家，如往常一般同路过的村民打招呼。

　　不远处那个破旧的草坯房子就是乔乔的家。

　　她透过破洞的纸窗子，看见阿娘抱着睡着了的、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正做着一件绣活儿。
　　乔乔喊了一声：“阿娘！”

　　女子手一抖，针径直扎入她手指。女子吸了一口冷气。转过头来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女儿。

　　“你！……你是、是人是鬼？”

　　乔乔不解地道：“阿娘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人啊！我是乔乔，你的乖女儿呀！乔乔回来啦！”

　　女子咧了咧嘴角，那笑容有些微僵硬。她放下自己的儿子，一把将乔乔抱在怀里，声音十分激动：“我的乖女儿，你可算回来了！吓死阿娘了。阿娘以为找不回你了！”

　　“乔乔这不是回来了嘛！娘不要再担心啦！”乔乔眼中盈着泪光，她一把抱住女子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女子怀里，

　　女子垂着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小女孩，伸手摸摸她细软的发丝，眼睫垂下将自己眼里的情绪全部遮盖住。

　　*

　　澈夜百无聊赖地靠在石像旁，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儿，咬着它一晃一晃。

　　此时又是傍晚。

　　虽然乔乔曾经许诺过以后会回来看他，可是澈夜到底也没真的相信。

　　这么多年了，他也帮了不少迷失在这片林子里的人。当时每个人对他都是感激涕零的，还承诺回去之后一定会回来看望他，给他买些话本子看。

　　可是除了他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书生，没有一个人回来看过他，报答过他。

　　澈夜心中有数。

　　他们一定觉得他就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也许在他们眼里，不找道士来收了他，就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了吧？

　　不过他不是鬼怪，道士是收不了他的。

　　澈夜呸地吐出嘴里草叶儿，百无聊赖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回石像中睡个大觉，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乔乔为他取的新名字：“澈夜——！救我！”

　　澈夜神色一凛，闭眼指尖轻触额头，神思已追到乔乔身边。只见她满脸泪水，十分狼狈地奔跑着，后面追着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总之绝非善类。

　　澈夜一着急，就想瞬移到乔乔身边，可步子刚抬心口便仿佛被什么刺了。

　　他痛得眉心狠皱了下，然后立刻传音给乔乔：“我无法离开园子太远。按照你现在的方向，向前跑，不要停！我来接你。”

　　乔乔耳边收到了澈夜的回应，撒开了双腿，使劲往前跑。

　　与澈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乔乔突然被石头绊了一跤，扑倒在地上，腿上磕出了伤。她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可是却有些爬不起来。

　　“呵呵，跟爷走吧，女娃子。”

　　一双黑手向乔乔的后背袭去——

　　千钧一发之际，澈夜突然出手，隔空将乔乔抢过，抱在自己怀里。

　　其实乔乔此时距离园子后院只有几步之遥了。然而澈夜这样从那里面出来，将乔乔救下，仍旧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他脸色苍白，原本红润似花瓣的嘴唇此时没有一丝血色。

　　他人看只觉得小女孩凭空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几个彪形大汉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首的那人脸上是不住的错愕：“你们刚刚是不是听到她喊人救她？”

　　其他人点头。

　　“格老子地，老子长这么大，就没遇见过这么稀奇的事儿。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人……确实好好儿地就没影儿了……老大，咱是不是见鬼了？”头领身旁一个小喽啰吓得发抖，哆哆嗦嗦地道。

　　头领正有气儿没地方发，他跺了跺脚，狠狠往那人头上拍了一巴掌，气道：“见鬼？见什么鬼？肯定是有高手把她给救走了！没用的东西。那娃子长得那小模样，卖到楼子里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咱爷几个没准还能跟着享享福！现在好了，啥都没了！”

　　乔乔被澈夜温柔地捂住嘴，抱在怀里。她身上脸上都很狼狈。听到那大汉这样说，她的身子忍不住地发抖起来。

　　澈夜的眉狠狠皱起来。

　　他抬手就要催动自身灵力，却被乔乔一把抓住手腕。她唇动了动，澈夜看到她的口型。
　　—你现在很不好。

　　她在担心他吗？

　　澈夜愣了一瞬，垂眸，勾起唇角对她安抚一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然后舞动双手，支配身上的灵力。霎时间园子附近狂风大作，有许多数不清的暗影自林中逸出，以极快的速度
　　冲向他们。形似鬼魅，十分可怖。

　　那些暗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狼一般地撕咬上众大汉的身体。

　　虽不致命，却也是不小的伤害。

　　几个彪形大汉被这些暗影吓得屁滚尿流，嘴里一直喊着：“鬼啊！有鬼！”

　　然而那暗影仿佛戏耍一般，不停地撕咬着他们，使得他们体无完肤，最终形容狼狈地跑远，

　　直到他们的声音再也听不见。

　　澈夜松了一口气，将乔乔放开道：“他们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别怕，乔乔。”

　　乔乔却一把再次将他紧紧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澈夜慌了，他手足无措地被乔乔抱着，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应是惊吓过度了吧？

　　澈夜这样想着，伸手轻轻抚摸着乔乔的头发，他的衣襟成了她的手绢儿，吸干了她脸上的泪。

　　乔乔哭到嗓子哑了才停下来。

　　澈夜看向她的眼睛，柔声问道：“乔乔是回来看我的途中出了危险吗？”

　　乔乔点点头，又摇摇头。澈夜有些疑惑地将她望着。

　　只见她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今日本是想和我阿娘一同来看望你的……可是、可是我娘……”她的眼神放空一阵，又开始哭泣起来。

　　澈夜也不说话，只是温柔的将她望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不是意外……”她低语。

　　“什么？”澈夜没有听清。

　　“我娘……”乔乔抬头，眼睛望向澈夜的。

　　他的眼里有似海星辰。这双温柔无比的眼给了她勇气与力量。

　　她振作精神说道：“我在林子里迷路、被人追，都不是意外。是我娘，我娘一早就不想要我了......她本想把我丢在林子里自生自灭。见我活着回来了，便想把我卖给青楼，换些钱养我弟弟....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放开抱着澈夜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缓缓地蹲下去。

　　“是我娘不想要我……我没有家了。没有家了……”

　　“为什么啊……她是我的亲娘啊……”

　　饶是澈夜心思再简单，也明白了其中关节。他只是没想到，虎毒且不食子，乔乔的娘居然要抛弃、卖掉自己的女儿。

　　人心里面竟是这样弯弯绕绕的复杂。

　　可怜乔乔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澈夜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语调温柔爱怜。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只是你娘这般对你，是万万不可再回去了。有一有二，势必还会有三。再有一次，我也未必有这个能力，再次救你回来。”

　　“回不去了……我没有家了……”

　　澈夜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她微笑道：“这园子里的小屋，旧是旧了些，不过收拾一下还是蛮不错的。你若不嫌弃的话，不如暂住下来，既是找到了一个落脚之处，又能给我做个伴儿。乔乔，你意下如何？”

　　乔乔微怔抬眼。

　　澈夜浅笑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