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洛》倾陌吖

5、今夕何夕

　　白喻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他的脚虚软无力，身子控制不住的想向下滑，可他的脊背依然如青竹一般傲立。
　　是了，多亏了这群人把他绑在木桩上才让他保留住了最后的尊严，只是，到头来他竟要依靠这小小木桩才能站起来。
　　白喻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足尖，想逃避四面八方的目光，或恶毒，或不忍，或嘲讽，或恐惧，或冷漠……
　　有太多他无法分辨的情感了。
　　他还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把周围的嘈杂隔绝，他至今都不愿相信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的至亲，还把自己害到如斯境地。
　　蓦的，白喻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草鞋，紧接着一阵热气扑面而来，他眨了眨眼，转头四处看着。
　　村民们的嘴一张一合，白喻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白喻的眼睛里死灰一片，他似乎也快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老妇人冷笑一声:“怎么这四十多年来你自己不明白你就是个灾星，你就是个怪物！”
　　她再也不给白喻说话的机会，毫不犹豫的把火把丢下。
　　火把掉在了干草堆上，点点火光带起了几丝烟雾。
　　“你们……你们……竟真的准备烧死我”透过白喻的瞳孔，不可置信与慌张交织在一起。
　　他用力挣扎着，恐惧在他的心底疯狂生长。
　　火逐渐变大，风声引着火的爆裂声争先恐后的涌进他的耳朵。
　　白喻的手腕已被麻绳磨的鲜血淋漓，可他也未曾挣脱半分。
　　火星爬上了他的衣角，渐渐蔓延着:“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啊！”白喻大声叫着，可他只听到了这群魔鬼的笑声。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有了些神采。
　　“胖虎胖虎，你快来救救我啊！”会的，胖虎一定会来救他的，毕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他这样想着。
　　白喻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终定格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他正在一步步的向后移去，他的身影最终隐没在了人群中。
　　白喻的目光一直暂停在那，他不相信那是胖虎，可皮肤烧灼的痛感由不得他不信。
　　对了，他还有瘦猴呐！
　　“瘦猴……瘦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白喻不死心，一定是瘦猴没有听到吧？
　　他已经看不清外面了，他被大火的浓烟彻底的困在了这里，撕裂般的疼痛合着火光向他袭来。
　　“瘦……咳咳咳……猴……咳咳……”他一开口，浓烟就向他的口鼻扑去 。
　　肺似乎被胀满了，白喻说不出任何话，他不停的咳着。
　　火海把白喻淹没了，他低声呢喃着，痛意如同蚕茧一样将他紧紧裹住。
　　　　密不可透，无处可逃。
　　白喻闭上了双眼，把眼里的绝望，怨恨，恐惧，尽数掩去。
　　他再不想死，那又能如何？所有的人都已经把他抛弃了啊。
　　火烧的很大，似乎要把这天焚尽，烟窜的很高，似乎要把这光掩埋。
　　白喻痛的意识微弱，他不停的说着:“我不是怪物……我不是灾星……我没有……没有害死娘……不是我……不是……”
　　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告诉所有的人。
　　他在漫天的火光中看到了娘亲，她暖暖的笑着:“我的阿喻是个好孩子，我的阿喻不是怪物。”
　　转而，热烈的火好像变成了一地的鲜血，刺痛了白喻的双眼。
　　“娘……咳咳……别走……你再抱抱阿喻好不好……咳……”他的泪水刚溢出就被高温蒸干了。
　　“奇怪了，这火为何如此之大”
　　“都半个时辰了还在烧。”
　　“不会……不会是什么诅咒吧？”
　　“瞎说什么呢！”
　　“要我说呐，都这么久了就算是块铁都要被烧化了！”
　　人群开始慢慢散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空无一人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天他们烧死的是白喻，可也是白玉。
　　而这场大火，则是白喻数千年以后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夜深人静，最后一缕火光也在天地之间消逝无踪，一阵悉索声响起，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我还没死”白喻自言自语道。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早已被火烧的不成样子——一片焦黑之色，血肉都已经干瘪，似乎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皮。
　　少年撑起自己单薄的身体，一步一个脚印，踉跄的走出了他曾经视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