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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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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山,你乖乖待在祁叔叔家里,我和爸爸要去工作,会出差很久。如果你不听话,祁叔叔会给我打电话的,你就等着我回来揍你吧!”江玟妍温和的笑着,泪水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旻山小小的个头,张开双臂环抱住了母亲,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妈放心,我在祁叔叔家会很乖的。”如果他给你打电话了,那一定是我想你了。
他后半句话没说,只是用带着婴儿肥的手掌轻轻地抚着母亲的后背。
温和的日光从窗户上滚进来,散落在地上,旻山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着周围的环境,这个地方他已经熟悉了一年多了,但每次睁开眼,他都觉得这个地方很冷,很陌生。仿佛太阳再大也不会让他感到暖和。
今天是周六,祁旭杰很难得的有空,可以陪旻山待着,便带着他去了游乐园。
“2004年五月,妈妈,我每天都在长高,今天祁叔叔带着我去了游乐园,我很想念你和爸爸……”旻山鼻子发酸,闷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母亲走之前留下了一支录音笔,嘱咐他每天都要录下发生的事,留到他们回来一起听。
但一年过去了,他们没有如约归来。甚至是,一通电话也没有打来。
旻山从小就很懂事,因为他的爸爸妈妈是警察,缉毒警察。从旻山记事起来,爸爸妈妈就很忙,每天忙到很晚,或者是半夜匆匆忙忙爬起来去工作,旻山很少和他们一起生活,从六岁到九岁,他一直是被祁叔叔照顾的。其实也只是祁叔叔家里的佣人陪着他而已。
成年人总是很忙。
祁叔叔会照顾我多久呢,为什么同样身为警察,他可以照顾我很久,而爸爸妈妈不行呢?黑夜里的星光微弱,旻山却觉得星光很刺眼,他总是希望活在黑暗里。他趴在阳台边,胖乎乎的手掌支楞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沮丧的想着。
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半夜他做噩梦,难受地动了一下身体,忽地明白过来身下是硌人的木头板,他睁开了眼睛,直起身来往床边走,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滑,他听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旻山不由自主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明天……队里会护送泽树他们夫妻回家一趟,取文件……”
“……孩子在睡。”
外面的交谈声刻意压低,就算旻山支楞着耳朵,紧贴门缝,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早上旻山很意外的睡过头了,佣人过来喊他的时候,发现他缩在柔软的蓝色棉被里打颤,嘴里喃喃说着胡话,佣人找来温度计,给他夹在胳肢窝里,过了几分钟,拿出来一看,旻山都烧到三十九度三了。
佣人在屋子里翻腾退烧药,把所有屋都要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退烧药,可是现在,孩子如果不马上去医院,很有可能脑子会被烧坏。
但是,祁先生说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旻山出门……
李医生!对,李医生,佣人看着躺在床上脸被烧得红透的旻山,慌乱的拨李医生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一声一声的电话忙音让佣人心神不宁,厨房里热着的牛奶焦了,她嗅到了奶糊了的味道,她催促着,“快接电话啊!”
回应她的还是忙音。
她给浑身发烫的旻山裹了被子,抱着他出去了,无论如何,今天他一定不能有事,才是最好的结果。
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他们来到了市区的医院,今天人很多,大家不约而同都病了的感觉,佣人隐隐约约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那种恐慌说不上来,压得她胸口发闷。她把旻山小心翼翼放在楼道里的长椅上,临走之前摸摸旻山热烘烘的小脑袋,温声细语道:“阿姨要去给你挂号,你在这儿不要动。”
她走出去两三步,说道:“有人敢碰你你就叫,大声点叫!知道吗?”
“……嗯。”旻山轻声哼哼了一下,佣人才放心走开。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旻山缩在被子里,揉了揉鼻子,眯着眼睛看人来人往的楼道,那个佣人阿姨好像已经走开了……
他悄悄地起身,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等到佣人挂完号回来的时候,放在长椅上的旻山不见了!
“旻山?!”
旻山打了个喷嚏,伸手去掏睡衣兜里放着祁叔叔给他的零钱,按着印象中模糊的回家路线坐上了公交车,快要在座椅上昏睡过去的时候,他晕晕乎乎的想: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医院里,佣人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随意拽着一个小女孩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像你这么大……穿着……穿着,蓝色的睡衣……”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
“没。”也许是那个女人掐着她胳膊痛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惊动了附近取药的父亲,女孩的父亲出现,一把抱起了女儿,冲着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吼道:“孩子丢了去找警察,你找我们干什么?!”
警察,女佣人喃喃道,警察,祁旭杰,祁旭杰,祁先生……他一定知道旻山在哪儿。
公交车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播报下一站站台,旻山恍惚之间感觉自己回家了,半合着的眼睛泄出了光。他在车上没有心思睡觉,困顿着睁着眼睛看车窗外的风景,这条路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走过了。
……
坐了三十多站的车,终于到家了。眼前的这栋被花草淹没的别墅好像只有自己小的时候住过,长大了就一直住在别人家,也没和父母再回来过。
家里的钥匙他一直没有,但他知道母亲把钥匙藏在了哪里,他在别墅门口的栅栏里翻腾到了一个花盆,钥匙就埋在花盆底下,他从钥匙扣上面解下一把钥匙,把剩下的埋回了盆里。
不能让爸爸妈妈发现自己回来了。
他兴奋的想着,脑袋愈发沉重了。爬了两层楼梯,躺在了书房的底下一个小隔间里。那个堆放着文件的小地方。
这个隔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书房地面的木板,光只能从木板缝中间透过来,但也无济于事。光照不充足的地方总是让人懒散,闻着木头的香味,没多久旻山就睡着了。
下午他是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的,有人在木板上走动,他在下面听得比谁都清楚,但这一定不是他的爸爸妈妈。他小心翼翼透过木板的缝隙看上面,发现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书房里翻箱倒柜,而他们腰间鼓起的小包里,别了一把手枪。
旻山不做声。
那群男人并没有发现他,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细小而轻微的响动,所有人立刻提高警惕,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其中一个满面油光,胡子拉碴的男人手指轻轻点动,其他四个人围在了门的两侧。旻山明白他的意思。
——行动。
安静的书房里,旻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五个人全神贯注地看着正在转动的门把手,全然没注意到木板下瑟缩的小孩。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开门的时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旻山透过缝隙看着父亲和母亲,那两张日思夜想的面庞,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们的手枪抵在父母的脑门上,而那两张临危不惧的脸上,有一瞬间是诧异的。
“文件在哪儿?”男人问道。
“你们怎么找到了这?”旻泽树问道。
手枪在他脑袋上的力道又重了许多,那个男人奸恶的笑着:“没看出来啊,□□二把手,居然是个卧底警察?!”
“是啊,为人民除掉你们这些毒瘤,龙潭虎穴都得走一走。”
江玟妍笑了笑:“废话那么多。”
那个男人松懈了一些似的,坐在了书桌上,一条腿晃浪着,流里流气说着:“怎么样,一年了,潜伏一年了。不要奔波了,考虑考虑,留下来呗!”
江玟妍啐了他一口:“恶心。”
男人扣动扳机抬手给了她一枪,打在了腿上。
江玟妍颠簸了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旻山攥着拳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你们不可能找到文件的。”旻泽树蹲着,观察着妻子的伤口,冷静说道。
“这样呢?”那个男人一枪打在了江玟妍肚子上,惊讶地看着她流血的肚子,委屈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打歪了。”
“去死!”旻泽树怒火中烧,从腰间掏出□□瞬间,额头中间一条殷红的血丝顺着脸慢慢的往下滑……
什么都好晚了啊。
血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占据了这个房间,散落在各个角落,铁锈的味道在空气中盘旋,江玟妍慢慢腾挪到旻泽树身边,小声与他说话:“今天……是一个大日子,咱俩结……婚十二年了,能和你……死在一起,真的……好幸……运啊。”
却又像是叹息。
又是一声枪响,江玟妍了结了自己。
“……”那个男人像只牢笼里的困兽,暴躁着在房间里转圈,伸手将柜子上的书都倒腾了出来,发了疯似的乱踢,怒吼道,“妈的!”
突然,脚底细微的“吱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